周戮岳是被宋茵讲电话的声音吵醒。 “导演助理打来的?”他声音沙哑。 宋茵感觉那声音就低低响在自己耳边,讲得她耳朵都要微微发麻。她匆忙翻了个身,索性靠在床边理好衣服。头发凌凌乱乱散在胸前,昨晚没吹干就睡,穿衣服便撩起一片静电。 周戮岳看她的背影,阳光照着漂浮的发丝,觉得很有意思。他微微地笑。宋茵回头看见那笑愣了愣。 “你还不出门?开拍要迟到了。”她催,却并不知道自己在催什么。 “第一场戏没有我的,只是去对个台词而已。我拜托文哥去做就好。” “倒是你紧紧张张的,像我助理。”周戮岳又笑,伸出手想捏捏宋茵的脸。 这一捏手却停在半空中,甚至是能听见清脆的一声响——宋茵啪地一声打掉了他的手。两人一时间都静止,显然谁也没意料到这局面。半晌,宋茵才轻轻说:“对不起,我下意识。” “没事。”周戮岳笑笑。 他并不知道宋茵所想,只以为她是害羞。 这一回对话简短许多。宋茵抬头去望天,遥遥的一片清蓝。 曾经的阴霾一日也未散去。停止与男人亲密,她方能觉得心安。 何况此人是周戮岳。 “我出门了,你随意。”周戮岳眼看要迟到,匆忙起了身。天气预报讲今天最高温度要上三十摄氏度。昨夜下了大雨倒觉得清爽。中央空调仍旧开着,一卷薄空调被揉在床侧。 宋茵听见他关门的声音。 冰箱里空空如也,半罐冰牛奶和一份隔夜沙拉而已。演员这一行如果没有生活助理,昼夜颠倒的作息下没几个人肯好好吃饭。 宋茵这些年时常查周戮岳的行程表。当年他高考失利,比平时低了三四十分,老师眼里的清北苗子最后勉勉强强读了个北京的一本,读到大三开始被张雪挖掘去拍戏。 到如今有三四年,一个有水花的角色都没有。行程却忙得很,各色电视剧里打酱油。 这哪里是培养演员的路子?分明是把好苗子做工具人压榨青春。 宋茵嚼着隔夜沙拉,满嘴苦涩的芝麻菜,摸索半天连个烧水壶也寻不着,只好用小铁锅煮水,入口一股锈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侘寂风破公寓,周戮岳能住满一个礼拜都算忍耐力超人。 她把茶几上的剩酒收纳进唯一的白橱柜。 模板合同沾了酒渍,薪酬那行字一处脏污。宋茵垂头盯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用面巾纸擦干净。手指雪白修长。她知道自己有副好肉身。 谁也不能免俗。如果幕前收入是幕后平均水平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要走到镜头前吗? 电话铃声那时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未知号码。宋茵接通懒洋洋讲了句hello。那边听见她声音静默了两秒,才开口:“我是程南。” 怎么是他。Prito一别后不久,宋茵就删了程南的电话号码。被曾宸辞退她从此不必从程南家的粉店里买全剧组的夜宵。想来这联系方式留着也是无用。 “你怎么删了我?”程南问,语气还算温和。 若放平时宋茵会拿出端正礼貌来应对,毕竟是她先删人不妥。今天在周戮岳家里却忽然失了耐心。半开的卧室门里乱糟糟的床铺和木地板上重重卧倒的空玻璃酒瓶闯入视野。“找我有事吗?”她不耐烦回,讲出口才觉得冒犯,连忙道歉。 “sorry,今天,今天心情不好。” 程南像是愣了,再开口时却把语气放得更温和:“没关系的......我昨天想顺路去剧组接你,没找到你人,问了个组里认识你的人说你辞职了。” “挺突然的,不是才开机一天?所以想问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不想说也没事,毕竟我们还不熟,”程南叹口气,“我知道打扰你了宋小姐,可我担心你。毕竟你不是本地人,在这里孤零零。” 宋茵嘴巴张了又合,每次想开口都被程南一番体贴到挑不出毛病的话给堵回去。然而她心里其实隐隐约约反感,总觉得这个程南虽然斯文,却做事没边界得很,不由分说靠近她的生活。 “多谢你关心,我状态还可以,没大事。” “那今天有安排吗,我们家新开了分店,想请你来做客尝尝鲜。”程南把语气放得极诚恳。 宋茵到底心软,何况去粉店捧个场也算分内事,毕竟程叔卖她夜宵时打了狠折。她于是答应邀约,尔后匆匆挂了电话,开始在导航搜索合同上显示的张雪办公室地址。而电话那一头,程南正在自家的卧室里,从抽屉里拿出几包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