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至楼梯口,侧身窥探,走廊里再次亮起烛光。
“吱呀——”
房门推开,姑娘的声音随之响起。
“少爷,什么味儿,你烧东西了?”
“我、我干什么,还用的着你管么……这家都是我的,我想烧就烧!”
“没人想要管你,我只是问问……你刚才烧什么了?”
“我烧地契、房契!怎么了?”
“……这笔杆子上的墨还没干呢,你是要写信么,写给谁的,我让他们帮你送……”
“不用!我写日记行不行?”
“好好好,你爱写什么写什么,干啥置气呀?你身体不好,早点睡吧,我帮你把灯吹了,别瞎想,纸笔我拿走了啊!”
“……”
“……”
回到客房,赵国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怀里的手枪掏出来,递给江连横。
“东家,这枪还是你拿着吧!”
赵国砚说:“我总感觉这庄上有点儿邪乎,一大家子都神叨叨的,不行咱明儿还是搬出去吧,跟刘快腿他们待着,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然而,江连横却摇了摇头,说:“目前看来,他们只是防着我,又没说要害我。晚饭的时候,我刚跟沈老爷说,打算在这多住几天,那几个丫鬟也听见了,明儿就走的话,反倒容易让人生疑,搞不好就弄巧成拙,反而把自己害了。”
“那现在咋办?”
“装傻!”
赵国砚有点犹豫。
仔细想想,尽管沈家店联庄会疑云重重,处处反常,但目前为止,确实看不出这里的人对江家有任何歹意,最多只是不太欢迎,若是反应过激,的确有可能适得其反。
“关键咱们现在就这一把枪!”赵国砚往前递了递,“东家,你拿着吧,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江连横想了想,却把手枪推了回去,说:“枪在你手里,更有利于我的安全,你揣着吧!另外……明天下午三点,你去见沈少爷。”
“什么意思?”赵国砚有些不解,“东家,你不去了?”
江连横点点头,旋即解释道:“我是东家么,客随主便,我估计明天一早,沈老爷就会带着我参观碉楼,不会让我离开他的视线,到时候我抽不开身,其实最好你也别去,但别人我信不过,只能你去了。”
“什么借口?”
“到时候,你就说去找刘快腿,告诉他们还得多待几天。”
赵国砚点头默记下来,随后掏出怀表,小心拧了两圈儿,又对了下时间。
今天有够忙的,赶了大老远的路,一直折腾到现在,转眼已是后半夜时分了。
江连横难免有点儿困倦,打了几个哈欠,随即将衣裳脱下来搭在床头,自顾自地先睡了下去。
赵国砚揉了揉眼睛,却没有走,而是相当自觉地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儿,把腿抵在门上,一手悄悄入怀,一手托住下巴,斜靠在椅子里,默不作声,半睡半醒。
…………
一夜无话。
果然,待到次日清晨,沈老爷便早早地候在餐厅,等着江连横一行人下楼用饭。
沈志晔身为二少爷,照例出席作陪,餐桌上只顾闷头喝粥,一句话也不说,更不敢有眼神接触,多少有些刻意了。
席间,沈家的几个女眷,也都逐一见过了。
沈老爷的原配死得早,如今只剩下二房,似乎不太得宠,整日吃斋念佛,人便愈发显老。
大少奶奶模样端庄,但眼神如同干枯的河床,一看就是守了多年的活寡。
二少奶奶带着个小孩儿,话也不多,跟沈志晔貌合神离,看不出半点亲近,若有,岂能分房而睡?
总而言之,这一大家子都怪怪的,聚在一起时,不见欢声笑语,气氛反倒有些压抑。
唯独沈老爷还算健谈。
“江老板,昨儿晚上睡得还好?不择床吧?”
“挺好,挺好!”
江连横笑着说:“沈老爷太客气了,人要是累了,沾枕头就着,哪还顾得上择床呀!”
“累就多多休息!”沈老爷忙说,“少时不知养生,老了难免一身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体才是本钱。江老板操持这么大的生意,绝不能意气用事,凡事还得斟酌掂量,切莫因小失大呀!”
老爷子话里有话,显然就是不想让江家继续追查下去。
江连横不愿搭茬儿,自顾自地吃完了早饭。
随后,沈老爷也果真如昨晚料想那般,领着江连横四处参观碉楼内部。
时而走到画像前,谈起祖上的光辉岁月;时而走到观景台上,介绍起老爷岭的风俗物产;时而行至庄园庭中,忆起当年修筑碉楼时的盛况,以及抵御匪患的战绩——就是不聊劫货的事儿。
这原本也不算奇怪。
毕竟,沈家已经得到了赔偿。
而且,正如沈老爷所言,他根本不指望卖粮食挣钱。
地主家的大头儿收益,永远都是放租、放贷,趁着小灾小荒,利滚利,兼并土地才是挣钱的营生。
可是,老爷子明知江家是为了劫货案而来,却始终闭口不谈,就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