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宁拿出契书。
揭开桌上的灯罩,她将它点燃。火焰腾升,纸张一点点被吞没,化为淡金色的灰烬落在桌上,又变成了暗灰色。
最后一点差点燎着了骆宁的手,她松开。
火渐渐熄灭,灰烬如尘,坠落得悄无声息。
抬眸时,萧怀沣立在旁边,目光追随着她。
“多谢王爷。”骆宁心情平静,声音也很温和,“我一直相信王爷,您是个正直的人。
士可杀不可辱。我心中明白,真有一日我令王爷憎恶了,王爷也不会拿了契书来辱我。”
话是如此讲,烧的时候丝毫不迟疑。
总归是个把柄。
有了它,她被赶着去睡脚榻也是理所当然的。
骆宁得了好处,就毫不吝啬褒奖之词。她觉得这是“道义”,人在占了便宜的时候嘴上要甜。
“阿宁,我有句话要问你。”他道。
骆宁站定,青丝从肩头倾泻,一张脸镇定如常“您问。”
“你可愿意做我的妻?”
一句话,他说得平常,黑眸幽静无情绪。
只是尾音莫名有点颤。
许是骆宁的错觉。
“王爷,我本就是您的妻。”骆宁道,“朝廷有册书,我是您明媒正娶的王妃。”
萧怀沣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那今晚……”
话到了这里,他顿了顿。
骆宁见他沉默,接了他的话“王爷,我从未拒绝过服侍您。是您自己不需要。”
“服侍?”
“不管是您的妻,还是您的奴婢,我都没有回绝您索求的资格。”骆宁慢声说,“只是,您问了我,那我要托大,回问您一个问题。”
“你问。”
“王爷还记得咱们的承诺吗?不会契书烧了,我的郡主也被烧了吧?”
萧怀沣用力握紧了她的手“阿宁,看样子本王没说明白。”
“王爷的意思,我很明白。”骆宁道。
“你,是不愿?”
“服侍您,我愿意;替您生儿育女,我不想;永远留在王府,我做不到。”骆宁说。
萧怀沣慢慢松开了手。
他后退半步,目光勾连在她脸上,骆宁回视他。
她目光深邃,不躲不闪。
“你还是想去韶阳?”他问。
骆宁便回答了他“我此生大愿,便是万事落定后回去韶阳。王爷,我不曾毁诺,我答应做好雍王妃,我没有失责过。”
“……若本王非要留你呢?”
“被束缚的躯壳,逐渐会僵硬苍老;被压抑的灵魂,也空洞乏味。王爷非要强留,将来后悔的一定是您。”骆宁说。
萧怀沣深深望向她,目光一时晦涩难言。
他转过身。
骆宁在身后拉住了他的手。
他停住,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暗哑“你早些歇了吧。”
“王爷,您今晚走了,他日又要下决心。何不成了事,咱们就把此事放下?
我想,待他日事务繁忙,您与我这点闺房之乐,也逐渐没了滋味。王爷何必委屈自己?”骆宁说。
萧怀沣“本王要的,不是一时的欢愉。”
“长久并无意义,王爷。长久往往是枯燥。他日,说不定您会觉得今时的忍耐,并不值得。”骆宁说。
萧怀沣甩开了她的手。
“你明在自贬,暗在损本王。”他的声音转冷,“阿宁,哪怕将来满地狼藉,你也不应把本王想得如此不堪。”
他阔步出去了。
房内安静,灯芯啪地炸开,火苗轻轻跳跃,转暗又转明。
骆宁看着桌上的灰烬,慢慢坐下,良久没有动。
夜渐渐深了,她听到了更鼓声,已是子时。
“来人。”
房门轻轻推开,秋华小心翼翼走进来“王妃,您要歇了吗?”
骆宁知晓当值的人都还没睡,便问“王爷去哪里了?”
“何嬷嬷去打听了,王爷回了临华院。那边已经歇下了。”秋华道。
又试探着问她,“您要吃宵夜吗?小厨房还没有封炉子。”
骆宁摇摇头。
她说“你们都去睡吧,我也要睡下了。”
秋华把卧房的灯火一一熄灭,只留了一盏明角灯给她。
房内寂静。
夜沉如水,庭院有簌簌响动,是夜风吹拂树梢。
骆宁躺在帐内。
她的心情很低落。
“何不顺着他?把这几年的日子过完,届时他不新鲜了,我走的时候说不定他既高兴又歉疚,会赏我更多。”
骆宁的脑海里,会冒出很多市侩的想法。
可她信仰承诺。
不管他日旁人怎样,她承诺了,她就要做到。
若答应他留下,将来处境如何,骆宁都不会失言。
她一诺千金。
她只知道他会问鼎天下、他会风光封郑氏为后,却不知自己的前途在何方。
她要在郑氏手底下,做个贵妃吗?
那恐怕永无宁日。
明明韶阳有极好的阳光与瓜果,她可以轻松自在。
她只能抓住她想要的,尽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