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空却回荡着流民们的恸哭,其声悲怆凄凉,几能摇山震岳。“杀了他。“苏蕴宜听见一个冷酷低沉的声音从自己喉中挤出,“杀了朱化。“没错!"原本伏在林慧娘身上的褚隧霍然抬头,声音几乎沁出血渍,“若非是他,我们岂有今日?!”
“杀了朱化,为大家报仇!”
“杀了朱化!”
“杀了朱化!!!”
越来越响的声音,越来越浓的仇恨,如乌云聚集盘旋,黑压压直逼京口内城城门。
裴七郎高居城头,俯首遥望,扭头道:“将朱化带出来吧。”亲卫应喏而去,心叹本降将本是不必死的,可谁叫朱化自己把事情做绝,当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一旁的楼登眼见如此之多的流民,携滔天怒火席卷而来,早已吓魂飞魄散,立即向裴七郎求饶,“裴郎!裴郎救我!此事与在下无关,全是那朱化命人所为啊!”
裴七郎无动于衷,只是在手下将五花大绑的朱化绑来时略一抬手,楼登就眼睁睁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滋儿哇乱叫的朱化下了城楼。“诸位弟兄,裴郎君得知了诸位的遭遇,心中亦是愤慨万分,特将这祸首交与诸位弟兄自行决断!”
亲卫对着黑压压的一众流民拱手说罢,就将已经吓得浑身瘫软的朱化推进了流民堆里。
鸡入狼群,自是瞬时毛飞羽散、血肉横溅,而城头观看的猴则跌坐在地。一个朱化够不够暴怒的流民们泄愤,谁也不知道。若是他们仍嫌不足,下一个献祭的又会是谁?
楼登面色如土,嘴唇哆嗦,他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裴七郎,忽而跪起身用力磕头,“求裴郎救我!求裴郎救我!”
“我还有用!我可以领兵守城,抵御北羯!”楼登声嘶力竭。
“北羯?“裴七郎眉心微动,转眼看来。
楼登心头一喜,忙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朱化假借北羯六皇子一事,引来北羯大军的事吐了个干净,“……羯人自北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外城,他们素有屠城的习惯,而朱化打的就是借刀杀人的主意!郎君,我愿请战,为郎君效死!”羯人残暴,江左众人无不是又怕又恨,周遭亲卫们闻言皆悚然色变。当即便有人道:“郎君万金之躯,岂能陷于险境?不如先行撤出京口,由我等守城,待羯人退去,再行回返!”
此言一出,引来不少赞同,都道郎君应以自身为重。而裴七郎始终面不改色,只轻轻道:“我今番若退,来日想再掌流民军,还可能吗?”众人顿时禁声无言。
楼登跪在地上,仰头巴巴地看着裴七郎闭了会儿眼睛,又向自己看来,“楼登。”
“末将在!"楼登浑身一激灵。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遣出斥候不间断探访北羯军的所在,若有消息,即刻来报。”
悬在半空的魂魄因这一句话而再度附体,楼登狂喜,“末将遵命!”眼见楼登那厮手舞足蹈地往内城去,一亲卫不解道:“郎君何不夺了他的兵权,处置了这厮?”
“阵前不宜换将,他再不济,也执掌京口军事多年,如今朱化既死,区区一个楼登,翻不出浪来。"裴七郎望向城下暴动的流民们,无声叹道:“况且大锦守军畏羯如虎,流民军虽仇恨羯人,却未经训练,想要破敌,还得将两军捏合一处。”
朝廷军与流民素来敌对,积怨甚深,如今想要他们联手,谈何容易?亲卫们心中都暗暗嘀咕,却见裴七郎已悠然转身,拂袖朝城下走去。“诸位弟兄。”
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沉浸在仇恨与怒火中的流民们拔出一丝神志,循声望去。说话那人一袭染血的宽袍广袖,风度翩然,正是裴七郎。他眯眼看向人群中朱化的尸体一-不,那已经算不上一具尸体了,应该说是一滩肉泥。他的目光从肉泥上一掠而过,又一一扫过面前流民们那一张张悲怆而扭曲的脸,忽而躬身拱手,“我知晓诸位弟兄痛失至亲,然而京口将有大敌将至,裴七不得不请诸位暂且放下仇怨,与城中守军共克大敌。”“什么大敌?“褚隧越众而出,冷冷问。
裴七郎启唇,一字一顿道:“北羯人。”
流民群众顿时爆发哄乱。
“怎么又是北羯人?都已经逃到京口了,还逃不掉吗?!”“这可如何是好?”
哄闹声中,褚隧尚且保持镇定,他蹙眉高声问:“敢问裴郎,此地乃是京口,北面尚有魏氏镇守,为何会有羯人来犯?”“此事全赖朱化而起!”
裴七郎一指地上的那滩肉泥,“他为报复诸位,放出了羯人六皇子在京口的假消息,那北羯国中,两位皇子为争帝位斗得你死我活,大皇子一听此事,当即率军前来,为的便是除去他那六弟!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北羯人马蹄踏过之处,我等又岂能幸免?”
一听又是朱化那狗贼造下的孽,流民们无不痛恨咒骂,可朱化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现在除了再踩上两脚,又能如何?…不如趁着北羯人还没来,逃吧?
流民们本就是为躲北羯残害,背井离乡一路从北南渡至京口的,对此地并不留恋,一听得羯人将至,第一反应就是逃。“逃是逃不掉的。"裴七郎却忽然摇了摇头,“如今内城既在我的掌控之下,我自然可以为大家打开南逃城门,只是诸位想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