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再次醒来是在客栈,草药的苦涩萦绕在鼻尖,窗外的寒风在关隘间呼啸,而房内却静得只听见火盆中木炭的噼啪声。
“谁!”顾昭猛地撑起身,下意识要拔剑,身上的伤口却像被烈火灼烧一般,疼得她眼前一黑,后背狠狠撞上床柱,冷汗瞬间浸湿了后颈的发丝。
顾昭缓了口气:“我昏了多久?”
顾昭不想搭理他,眉头微蹙,轻咳一声:“杜寻燕呢?”
顾昭低头,血的嫣红和冬的凌冽仿佛还缠绕在绷带上,她心头一紧,倏地抬眼:“有活口吗?”
顾昭盯着他,充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嗓音低哑:“回答我。”
顾昭捏紧那块布,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魏博节度使府的獠牙纹。
顾昭跪在雪地里,呛人的烟尘裹挟着血腥气息灌入鼻腔,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滚烫的血液从她脸颊滚滚而下,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曾经书声琅琅的学堂、立满刀枪的兵器库、陈列着无数古籍的藏书阁,全都化为焦黑废墟。
顾昭双眼通红,喉咙里翻滚着锥心蚀骨的恨意,她撑着仅剩的力气站起,踉跄着朝前走去,脚步不稳地踏过焦土与血泊。
“我可是来迟了?小昭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我”,杜寻燕一手提糕点,一手提烧鸡,“瞧你燕姐姐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顾昭倏地回神,掌心仍死死攥着那块布料,额角的冷汗混着旧伤的血腥味,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李览随意倚在窗边,嘴角一勾:“当然欢迎,这小崽子刚醒就哭爹喊娘地要找你。你再不来,她可连长城都要哭倒了。”
顾昭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神情恍惚。
顾昭一下就坐了起来,也不顾伤口疼不疼,指着李览就要开骂:“喂!你这人净胡诌!别空口无凭污蔑人!有本事过来和我打一架!”
顾昭没躲,任她检查自己的伤口。
“以前太乖了,看着就让人想欺负。”杜寻燕随手揉了揉顾昭的发顶,“现在好歹长点獠牙了。”
杜寻燕一愣,随即笑了:“谁可怜你了?”
顾昭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出一丝虚伪的怜悯,可是没有——杜寻燕的目光依旧淡定从容,甚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兴味。
顾昭心头猛地一震。
杜寻燕回头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她本来不会似的。”
杜寻燕一言难尽地上下扫视了一眼李览,最终把目光停在了烧鸡上。
顾昭低着头,指腹缓缓摩挲着那块染血的布料,眼底的情绪翻涌不定。
杜寻燕不答反问:“你想亲自来?”
“好啊。”杜寻燕悠悠起身,夺走李览手中刚拿的糕点,“那明天一早,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