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未就寝,正在与邱内侍发火呢。"嬷嬷忙擦着眼泪答。“扶我起来,"宋皇后病容憔悴,眼神却决然,甚至看得人有些发冷,“叫御厨将滋补的汤药盛上一碗,随我去见陛下。”“殿下,只怕陛下如今正在盛怒,不会见您…”“今日,我非面圣不可。”
嬷嬷见宋皇后自顾扶着榻起身,有些焦急地上前搀扶。她压低了颤栗的声:“二皇子殿下已经舍了宋家,足以为他搏得百世英名了,此事无力回天,殿下万万不可再惹怒陛下……”“你大胆。”
宋皇后气有些弱,神色却岿然近冷漠,“二皇子是你能指摘的么?”嬷嬷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泪水涟涟:“奴是怕殿下您气郁伤心过度,伤了凤体啊。”
宋皇后慢慢捏紧了袖笼,又松开,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些回缓:“我是气郁,却还未失了理智。聪儿他太急切了一一谢明虽有滔天之过,但也只是与他那胞妹一同禁足各自宫苑中,非召不出。失了帝心不假,终究未死,便仍是祸患、是陛下可退一步的备选。”
嬷嬷迟疑抬头:"殿下是想?”
“聪儿身旁的这座山倒了,靠不得旁人,“宋皇后甩袖回身:“归京之前,陛下的态度我必须替聪儿探分明……照我说的去做。”“是,殿下。”
嬷嬷端着汤药,跟在皇后身边入了谢策今日下榻的州府别院。一路过看守侍卫,宋皇后都不许他们声张。故而从廊下走近正堂,也未惊动里面的谢策,倒是门窗紧闭,也拦不下房内暴怒的声响。
宋皇后的神色有些紧绷,却又有些宽慰。
一一至少不是她所预料的最坏的结果,陛下是真心要留下宋家的。不管这份真心是为何而生,不管他原本打算如何去做。“汤药给我,你下去吧。”
宋皇后掩下内袖中露出的一角软纸,端着汤药走到紧闭的门前。她停住身,正要出声。
房内,忽然响起一声瓷器被掷地摔碎的重声。宋皇后一惊,尚未回神。
就听谢策难以遏制的怒声扬出:“……什么未来储君?若不是琅儿早夭,又怎会轮到他这样一个只知逞凶斗狠的蠢物?!”话声惊寂。
刹那后,便是屋里邱内侍被吓得扑通一声扑在地上长跪磕头的凄厉声音。“陛下!!!”
门外。
面色惨白的宋皇后僵滞地站了许久,直到寒彻的风灌过长廊。她慢慢回神,端着汤药转身。
嬷嬷看到宋皇后去而复返,有些担忧地上前:“殿下,您怎么出来了?可是陛下不愿见您?”
“是药凉了。”
宋皇后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汤碗拿起,没有一丝犹豫地泼进了院旁的草丛里。
她的脸色仍有些发白,下颌却扬起,绷住一条像弯刀那样冰冷锐利的弧度。“我亲手,去给陛下再熬一碗吧。”
三日后,上京。
琅园,海河楼。
谢清晏独坐二楼书案后,正提笔写信,落笔的却不是大胤官话,而是一堆歪蝌蚪似的北鄢文字。
云侵月进来时,正见谢清晏将其折起,放入信封,一声叩响后,谢清晏没抬眼地一举,递给了翻窗进来的董其伤。
云侵月翻了个白眼:“木头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进来刺客了呢,你就非得走窗?″
木头没有说话。
给他的答案是一个冷酷的背影,以及再次悄无声息翻出窗外的动作。云侵月倒也习惯了,敲着折扇坐到谢清晏对面:“北鄢那边情况怎么样?”“千钧一发,"谢清晏懒垂着眼,“各部族势如水火,维系不了多久的平静了。”
云侵月若有所思地撑着颧骨。
“你来做什么。“谢清晏从书案后起身。
“哦,”云侵月靠着书案一翻,目光追着他,“我听说,陛下的御驾明日便要入京了?”
“嗯。”
“阳东魏家的重兵都要屯到眼皮子底下了,这是宋家的意思,还是魏容津的意思?若是前者,他们未免反应太迟了些,要是后者,魏容津怎么敢的?”“还有一种可能。”
“嗯?”
云侵月敲着掌心的折扇停住,看向谢清晏。那人正拿起桃心木架上的长剑,低垂着眼,以软布轻慢擦拭而过:“是谢聪的意思。”
“?“云侵月脸皮一紧,坐直了身,“你是说,二皇子越过了宋家,将魏容津直接拢到了麾下?”
“既游猎那日,密谈不假,无非便是谁得益处,"谢清晏道,“如今宋仲儒畏罪自尽',宋家满门凋敝,狱中待死,他们不是得利者。”云侵月眯起眼:“那就只有二皇子了。看来他也不是全然废物,竞能悄无声息地从宋家手里,将他们喂了多少年的猎狗给骗过来?”“阳东节度使藏下的私军,本便是宋家替二皇子豢养的亲兵。”谢清晏擦罢长剑,信手一指,剑上流转冷光耀过他眉眼,映如冰雪肃杀。“他们的军械辎重喂去北疆的不足十之一二,谢聪看透了,却不点破。兴许这样,能教他对宋家痛下杀手时不留迟疑吧。”云侵月一时有些心情复杂:“这位殿下,当真是心狠手毒啊。”他一顿,转问谢清晏:“不过阳东节度使藏兵多年,虽说城中有你的玄错军在,但这等地方并非骑兵所长,他们又十倍于你,当真不调镇北军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