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人恩情,就当还你的恩了。“桓夫人回道。此刻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庾鸿便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只奇道:“你说让我再发挥出一些作用,是什么意思?”
桓夫人指了指庾鸿身后的棺材:“带上你的道具,换一个地方表演讲话,走!”
她这过于自然的语气,让庾鸿下意识地跟上了她的脚步。可下一刻,刘穆之就听到了庾鸿振声怒道:“什么道具工具的,那是我爹!死者为大你懂不懂?”
“我懂,但我现在更懂,要是让叛军先打入城中,你就得去地下陪你爹。话糙理不糙,庾鸿还想辩驳两句,但又觉自己话到了嘴边,压根说不出来。只能遵照着桓夫人的指示,向着一个方向行去。他也很快知道了,她所说的换一个地方“表演”,到底是什么意思。庾楷苦心孤诣,要为自己的儿子谋求一条生路,正该由庾鸿为代表,誓师响应谢道韫的守城。父辈往日的立场再不深究,当下所做,才是要在新朝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
而最容易被庾鸿煽动的,正是那些京中的计吏属官,以及那些想要悖逆家中长辈立场的小辈。若是他们胆敢在此时站出来,固然也会面对不小的风险,又何尝不是在走出一条求生之路。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世道混乱,这样的人家之中或多或少还藏匿着一二把私兵!
急于攻城的王愉并未察觉到,此刻在建康的官邸与民居之间,原本正在观望的那一批人里,多出了一位试图遴选忠臣的演讲者,正在掀起一股新的风浪。他只看到,有一个个同僚加入到了他的队伍中,给了守城一方以莫大的压力,仿佛是在证明着他的判断,一个仓促建立的王朝还太脆弱了,脆弱到经历不起一场有效的反击。
吴会之地原本有这样的机会,掀起一场反对王神爱登基的浪潮,但正如天幕所说的那样,王凝之此人徒有世家之名却无半点本事,才给了王神爱立威的机会。
现在,才是真正的复辟旧朝!
“阿娘,您出来做什么?”
“我出来干什么?"老太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砸,怒道,“你有这个时间问我在做什么,怎么不问问北面在干什么!”“他们在打位……”
“好,在打仗。谁在和谁打仗,又是为什么要打仗?"老太当即追问。那弓着背的男人嗫嚅了一阵,方才回答:“我听人说了,是北府军的人攻城,说是因为永安陛下篡夺皇位,才让局面不稳,洛阳开战。现在谢夫人代替她打理建康事务,还做了错事,不如回到先前一-哎呦您打我做什么,这是别人说的,不是我说的!”
“别人说的你就相信,那你还长着你这颗脑子干什么!"老太愤怒极了,“永安陛下登基的时候我们人人叫好,那荒唐昏君死的时候我们还换上了自己的好衣服庆祝,陛下决定驰援洛阳的时候我们鼓掌称赞她做人有担当,怎么现在有人为了不被处置,拿出了个听来就好笑的理由,你也跟着信了呢?”“我一辈子没尝过一口墨水,现在就认识前头那个晋朝的晋字,还有应朝的应字,但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的糊涂蛋。我看他们就是不想让咱们过上好日子,非要让那一个个庄园继续把咱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才趁着陛下还在前线督占战的时候出兵。”
她迈着步子就要往前走,被人给拉了回来:“娘啊,你慢些!”“慢什么?“老太太眉头一挑,“怎么,是这天幕先前说什么魏国秦国,说什么官员考试说多了,让你忘记它先前说的东西了?它说只有永安陛下会把我们这些人的声音放在心上,会想到改良农具发展灌溉,让我们能吃得饱饭。相信什么司马家的昏君会变聪明,相信那些达官显贵会吸取教训好好治国,还不如相信我老太太也能在七十岁认会字呢!”
“可您这么出去也不是个事!"男人跺脚,长叹了一口气。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母亲说的这个道理,更不会没看见,自从永安陛下登基之后,这建康城中的风气已经一日好过一日。固然改变发生在一道道政令之间,需要继续向前迈进,才能真正变成天幕上所说的世道清平,他们也已能隐约窥见一种光明的未来。谁若想要推翻永安陛下的统治,就是在和他们这些老百姓做对,他们合该做出反击的。
可是,反抗也是需要武器的啊。
“那些攻城的是北府军中的精锐,我远远看到了,箭矢飞得老高,不说刺中了,就算是单单砸下来也能要人性命。咱们赤手空拳的,要拿什么去和人家比?我腿脚不便,幸好还会一些精雕细琢的木工活,才能维系咱家的生计,您也岁数大了,难道真要用肉做的身体去和铁来比硬吗?”他不是不想支持永安陛下,但也得在确有能耐的时候做吧。那边交战正酣,他走过去都要没命,压根发挥不出任何作用,更何况是他已经年迈的母亲。
老太盯着儿子的眼睛:“那你老实告诉我,你站在哪一边?”“永安陛下这边!"这一次他的回答没有犹豫,“我还希望陛下早日凯旋呢。“这话总算你没说错。”
他只是有着升斗小民被生活磨平的无奈,有着但凡是人就会有的恐惧。但不能人人都是这样想的。
老太刚要重新说话,就见隔壁的屋子里,一个只比桌子高一些的孩子跑了过来,“阿婆,我爹想管你们家借几个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