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长路迢迢(二)
远处山林间的风突然静了。
林之鹤站在枯枝交错的河滩边,乌金靴履碾碎满地凝霜,他的影子被火苗拉得很长,压在身后河面的碎冰上。
他视线扫过季长安手中的野果,又落在南问柳接果子的指尖上,不阴不阳地道了句:“季少爷这能耐若是用在学业上,何至于留级三年。”“林哥说笑了。"季长安慢悠悠道,“学宫是个多好的地方,留级就留级嘛,正好在学宫多待几年,不像有些人,想进来还得借弟弟的玉符…”“火麟驹若是不听话,就该套上马嚼子。”“总比自诩清高的鹤强。“季长安忽然道,“前线那么多人,包括我姐姐拼死挣来的机会,就是让你林家人在后方按兵不动,放任一一”他手里只剩一小半的山楂顿时冻成了碎冰,篝火在夜色里炸开一声裂响。林之鹤右手垂在袖中,霜色灵力在腰间佩剑上一闪而过。季长安捏着冰渣的手指已被寒霜侵出了暗紫,面上却还挂着笑。“这就沉不住气了?"他将冻僵的手探向火堆,火焰遇到冰晶发出滋滋的声响,“不得不说,从整个战局来说,那一仗打得当真是漂亮,在北凌最为志得意满的时候击溃他们,完全值得写到教科书里。毕竞就连魔族也想不到,居然有人狠心到让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充当诱饵……
“季长安!”
南问柳的惊鸿剑重重扣在膝头,季长安倏然收声,望向青衣女子似笑非笑的眼,像是被刺破的水囊般萎顿下来。
而他身侧的林七早就拔出了剑,正颇为不善地盯着他,只等林之鹤一声令下,就能瞬间要了他的命。
火光骤然暗了一瞬。
一缕赤红色暖光突然撞入僵局,惊鸿剑挑着火堆里烧断的木柴,带着飞溅的火星斜扑过来,恰到好处地融化了季长安周身的冰霜。“季长安可是学宫的学生,当我这个夫子不存在?”南问柳单手撑着剑鞘起身,眉眼融在跳动的火光里,冷冷瞥了林七一眼。这一眼,让林七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多年前,他为了寻找林之鹤的下落去了连缘山,第一次遇见南问柳的时候。
可那人张扬明媚,是焚不尽的野火,天不怕地不怕,丝毫不懂收敛锋芒,甚至刚入学宫就敢当着监司的面杀人一一眼前人却总是缩着双手裹在厚重的大氅里,看起来昏昏欲睡,懒散极了。
远处商队的伙计们察觉到异常,有人偷偷探过头来,又被林之鹤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林之鹤道:“收剑。”
林七:“少……
“是我失态。"季长安垂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对不起林哥,我不会再提了。”
他主动示弱,林之鹤自然顺水推舟,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又回去跟商队头领谈事情了。
见林之鹤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林七也收起了方才敌对的态度,叹了口气:“你真该庆幸我家少爷脾气好。”
“就他?"季长安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还叫脾气好?”“少爷也就是警告一下,并不会真的把你怎样。你方才这话要是在家主面前说,到不了最后一句就斩了你了。“林七道,“管你是什么天潢贵胄,世家子弟,反正没有林家担不起的……有些话真不能乱说啊,季二公子。”季长安显然还是不服气:“就是心虚罢了。”林七摇了摇头,苦笑道:“那种情形还能怎么办?谁在那个位置谁就得背负骂名,事后复盘起来,家主的选择完全正确……你也说了那一仗打的漂亮,要是换做你来,死三百人和死数万人,你选哪个?”季长安下意识望向南问柳。
南问柳完全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已经和衣躺了下来。林七扒拉着火堆,又道:“再说战场瞬息万变,总不能为了一支孤”又来了。
反正怎么都是他们有理,哪怕明知前线有埋伏却按兵不动,甚至不曾提醒一声,眼睁睁看着同袍往陷阱里钻--事后说起来,依然“完全正确”。南问柳懒得与他们争辩,毫无意义,每个人站的位置不同,就注定见到的景象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徒惹气受而已。她抱着剑在草叶里翻了个身,火光照不亮的阴影里,传出带着困意的鼻音:“你们爱聊什么就聊什么,别打扰我睡觉。”季长安瞬间熄了声。
林七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了许久,还是道:“去车厢里吧……少爷让我好好看着你,要是着了凉,回头少爷又要罚我。”梧州天寒,入秋以后便和其他地方的冬季差不多温度,子夜时分下起了细雪。
商队扎营的位置正处在浔河边上,朔风掠过枯萎的芦苇荡,卷着冰粒子往人衣领里钻。负责守夜的护卫来回跺脚,火光在风里摇摆成微弱的一点橘红。南问柳在车厢里被吵得睡不着,摸黑掀开一条帘缝往外看--正迎上季长安冻得泛红的鼻尖。
“柳姐姐可要添个汤婆子?"季长安隔着帘子递过来,“我用灵力温好了,火灵根除了炼丹,也就这点好用了。”
“季长安。"南问柳犹豫了下,“我想问你一件事。”“柳姐姐说。”
“这些年来…”她指尖无意识地摸索着汤婆子,“季家有查过殷州之事么?”季长安面色微变。
“查过。"他低声道,“但线索太少了,目前只能确定和北凌人有关系,但大景内部肯定有人与北凌里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