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就站在那里,身侧是王显合与王恩延,相比于他的大哥和七叔,老族长的枝丫显得瘦弱的多。
至于更早的大树,已经被族中的筑基们领走使用了。
‘玉楼,你怎么回来了?’
见王玉楼过来,王显茂下意识的想起身迎接。
但他已经变为了树,起身迎接的动作,就这么变为了树枝的摇晃。
不过没什么影响,王玉楼知道,那是老族长在对自己表达着欢迎和喜悦。
见王显茂甚至看不到回到族地的玉安,王玉楼心中的酸涩忽然变得很大,他走到大树身侧,抚摸着大树的躯干,低声道。
“玉安带着红眉回来了,您现在还能解开红眉身上的黑藤锁神术吗?”
王显茂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变为大树的他,想动都难自己动,就像一个走不动路的老人,能想的问题,全都和过去有关。
幸好王显茂作为修仙者,有着漫长的人生,他有很多过去可以回忆。
玉安作为他很重视的后辈,自然常常出现在他的回忆中。
‘有点难,有点难’
王显茂的语气有些无力,玉楼听懂了,他点点头,道。
“既如此,就不让红眉回伏龙观了,我给他安排个位置养老吧。”
分家是错的,但王氏在伏龙观的分支目前还要继续维持下去,不能让红眉带着怨恨回去。
大树的枝丫晃了晃,王显茂还是想试试。
‘试试,玉楼,让红眉来,我试试,玉安毕竟和柠瑶成婚了。’
王玉楼理解族长的意思,但他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试试还不行,红眉就要死,死在天蛇宗邪修的袭击上。”
红眉很不幸,他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但刚刚好好的输掉了自己的一生。
‘好,你终于长大了,玉楼,以前我就怕你内心过于孱弱,以至于做事瞻前顾后,现在看,你确确实实是长大了。’
到此,两人都沉默了下去,许久再未多言。
王玉楼当然长大了,如果横压两宗战场前线的王玉阙还不算长大,那恐怕就是个恐怖故事了。
但这也不意味着王显茂说错了,只是老族长也很难面对现在的自己,即便,已经适应了五十年。
王玉楼靠着大树坐下,树根微微颤动,在王显茂的操作下,化作了天然的椅子。
坐在老族长脚下,眼前是傻驴原上的和煦风光,王玉楼一时间有些痴了。
人总是会在某一个阶段,开始怀念童年,没有例外。
算起来,王玉楼此生已经八十有余了。
耄耋之年,但依然是能够被称呼为莽小将的人中最年轻的那个——不是谁都有资格被叫莽小将的。
‘孩子,你在想什么?’
大树的树枝摇晃,往王玉楼坐的方向偏移,为他挡住了阳光的直射。
“好想回到十二岁,那时候,对测灵根充满了期待和担忧。
期待自己有灵根,可以踏上修仙的路。
又怕自己没有灵根,多年在族学的修习沦为空耗,虽看了眼修仙界的风光,便以凡人的身份了此余生。
那时候,期待是真的期待,担忧也是真的担忧。
如果我是个凡人,现在也差不多该去世了,未来的洪水滔天,也和我没有关系。
或许,还是顺遂富足的一生,想来,那样离开,应该也是不差的。”
王氏对后辈的培养前置,站在整体效率的角度看,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对于那些没灵根的孩子而言,似乎过于残酷。
大树想要开口,但又意识到,王玉楼不是孩子了。
‘玉楼,你的道心出了问题。’
王玉楼的道心当然出了问题,甚至不是蒙尘,而是被摧残的快要破碎了。
“是啊,我的道心出了问题。
或许是从神光砸了西海仙城开始的。
或许是从瓜真人吼死前线几千万凡人开始的。
或许,是过去几十年,慢慢开始的。”
王玉楼抬起手,他的双手修长而又洁白,这是筑基修士该有的手,不沾一点尘泥。
“老祖,我的手其实是红色的,它们沾满了血。
这些年,我帮莽象杀了很多人,数不清的人。”
个体的良知在系统性暴力的摧残下,没有多少生存的余地。
相比于如今,王玉楼曾经的‘伪善’甚至都显得和真正的善良没那么大差距了。
莽象要成道,就要杀筑基补紫府,从而为自己锁定天地的‘限制额度’。
而连白鲤都确认了,王玉楼想成道,最快的路径就是借莽象的东风。
悬篆对王玉楼的重视,以及王玉楼的年龄,都非常巧妙的卡在一种微妙的边界上。
即,当祖师真的成就金丹后,如今忙前忙后,几十年如一日高喊我最忠诚的王玉楼,大概率有机会顺顺利利的成为实打实的紫府,而不是莽象证金丹的充电宝。
‘你很痛苦?’
大树也不知道说什么,王显茂多希望自己还能继续为王玉楼遮风挡雨啊,他的树枝能为王玉楼遮挡太阳,但他再也不是那个能为王玉楼遮风挡雨的老族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