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夏末黄昏来得迟,戌时过半,天色仍泛着蟹壳青。
许怀夕推开小院的柴扉,惊飞了檐下一对灰斑鸠。
沈云岫跟在她身后,肩头落着远行带来的尘灰。
“总算是到家了。”许怀夕说这话时,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三分。
沈父在准备晚膳。
许怀夕想去帮忙,沈云岫没让。
小院比他们离开时更显生机。
东墙角新栽的沙棘已抽了嫩枝,西窗下摆着几个粗陶花盆。
里头种的不是北疆常见的耐旱花,而是江南的栀子花。
虽然蔫头耷脑的,但确确实实活着。
灶房飘出陌生的香气,混合着烤馕的焦香与某种清甜的蒸腾味道。
沈父从灶房探出头,胡须上沾着面粉,手中锅铲还在滴油,“正好,蒸鲈鱼马上出锅。”
许怀夕和沈云岫都有些诧异。
眼前这个系着粗布围裙的老人,与一年前那个连茶都要侍从沏好的沈老爷判若两人。
沈云岫则盯着父亲左手上新鲜的刀伤,嘴角抽了抽。
“您...下厨?”
本以为就是简单的饭菜,或者是粥。
沈父老脸一红,锅铲在铁锅上敲出清脆的响:“少废话,洗手吃饭。”
饭桌摆在庭院的沙枣树下。
北疆夏末的风裹着沙枣花香,掠过青瓷碗里嫩白的鱼腹肉。
许怀夕数了数,四菜一汤:江南做法的清蒸鲈鱼、北疆风味的烤羊排、凉拌沙葱,还有一盆看不出原料的糊状物。
“这是什么?”沈云岫用筷子尖点了点那盆可疑食物。
沈父咳嗽一声:“莼菜羹。从商队那买的干货,按江南的方子做的。”
许怀夕舀了一勺,在沈父期待的目光中送入口中。
咸得发苦,还带着焦糊味。
她面不改色地咽下,又夹了块鱼肉,倒是意外地鲜嫩。
“鱼不错。”沈云岫中肯评价。
“李校尉今早送来的,说是狼牙谷冰潭里捕的。”沈父给许怀夕添了半碗黍米饭,“那小子最近两个月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许怀夕筷子一顿。
自赵霆伏诛后,军中大清洗,程将军提拔了一批年轻将领。
李校尉现在是李副将,是沈云岫一手带出来的亲信。
“突厥那边有动静吗?”沈云岫问得随意,却给许怀夕夹了块最嫩的鱼鳃肉。
沈父虽然不在前线,但是有些事军屯的人都该知道。
沈父放下酒盅:“三大部落表面结盟,内里斗得厉害。
苍狼部吞了黑鹰部三块草场,白鹿部则在暗中联络西域商人。”
他瞥了眼儿子,“你那个弟弟,如今是阿那也部的红人。”
沈父叹了口气,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儿子,如今却认贼作父。
他还记得自己被阿那也抓的那些时日。
夜风突然变凉。
许怀夕注意到沈云岫指节泛白,筷子在碗沿磕出轻响。
一年前的沈万墨还是个被流放的潦倒罪民。
如今竟成了阿那也部首领的义子,手握重兵。
许怀夕想起月前截获的密报,有人看见沈万墨出现在苍狼部的祭典上,腰间配着象征部落军权的狼头刀。
“柳如静呢?”许怀夕转移话题,“可有消息?”
沈父表情变得古怪:“柳如静...现在该叫阿那也静了。上个月正式成了阿那也的王妃。”
毕竟突厥部落那边,符合中原人的半老徐娘也就柳如静了
且沈万墨也在差不多的时间成了阿那也的义子。
猜都不用猜,沈父就知道了。
许怀夕险些打翻汤碗。
柳如静果真厉害……
前半辈子是江南首富的正妻,后半辈子成了草原上的王妃。
沈云岫微微皱眉,这结果他倒是也没想到。
只是有些事还没来得及问。
饭后的星空格外明亮。
沈父去厨房研究新买的茶叶,许怀夕与沈云岫并肩坐在屋顶。
远处军营的火把连成游动的光蛇,更北的地方,突厥部落的狼烟若隐若现。
“沈万墨在谋划什么?”许怀夕有些疑惑地开口,“他恨沈家,但应该更恨突厥人。”
“他最在乎的就是权力。”
在沈家时,他和柳如静就担心沈家的继承人会是他,如今……
他们在突厥大概也是得偿所愿了。
“柳如静不简单。”她轻声道,“之前商队带来的消息说,她在学突厥秘术。”
沈云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
那里新添了一道划痕,是上次与阿那也部落交手留下的。
许怀夕突然握住他的手,触到掌心厚厚的茧。
“明天我去趟军营。”他说,“程将军应该收到了突厥三大部落的情况了。”
许怀夕点头。
玉棋牌的秘密,岭南的情况,太子与三皇子的博弈……
这些都与北疆风云纠缠在一起。
夜风送来灶房飘出的茶香,混着沙枣花的甜腻。
沈父在院里哼起江南小调,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