怼他:“人跟你打招呼呢,你愣什么?”
江澈这才开口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今宵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儿,确定没有与他见过面才摇摇头:“兴许是闻先生记错了。”
周佩立马将江澈往茶室推:“快去给今宵泡杯茶,我上楼换件衣服就来。”
江澈跟着看她一眼,示意她跟上,周佩送了两步,转身上了楼。
“你是周教授请的修复师?”
今宵跟在江澈身后听见他这么问,她轻轻应了一声,跟着拐进了茶室。
这间茶室连通北面的天井花园,推拉门留了一道缝隙,庭中鸡爪槭艳红,步石平整,三两红叶装点其间,添了些意趣,像是听见有人进来,花园里打电话的声音更沉了几分。
她无意探听,转而打量起茶室来。
室内光线柔和,茶香缭绕,云形楠木茶台上养了盆形态优美的兰草,两只天青釉汝窑青瓷杯面对面搁置着,应该就是那位在室外打电话的客人了,今宵这样想。
“你喝什么?”
江澈的声音拉回了她思绪,她微笑着答:“客随主便。”
江澈从墙边博古柜取来一青瓷盒,说:“太平猴魁吧,茶甜,女孩子喜欢。”
今宵挑了他斜对面的位置坐下,道了声谢,一转眼瞧见茶台上的牛皮纸袋,又问他:“这里头是那些绢本小画吗?”
刚烫完杯子的江澈一心泡茶:“是,你看看。”
为了保险起见,今宵将牛皮纸袋拿到了博古柜前的矮几处,双手收好了裙摆跪坐在蒲团上,这才小心翼翼拆开纸袋。
这四幅小画依照四季分别画了“春山踏青”、“涧边抚琴”、“秋林狩猎”和“寒江垂钓”四景,用的是没骨画法,画中山峦层叠,莲清枫艳,江岸银装素裹,江上孤舟飘零。
纵横不过二三十公分的绢本,却能将四季之象处理得精致细腻,动静相宜,实乃画中珍品。
她一时恍惚,以为是名家之作,仔细去看绢画上的落款,四幅小画落款处都有残缺,几经拼凑辨认,她得到三个字:槐安客。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号,却叫她想起一句词——“错向槐安回首”。
槐安中人以客自居,归隐之心昭昭。
料想是哪位隐世高人的画作,她没有多问。
小画的破损程度比她想象中更高,绢丝老化,脏污也不少,其中两幅还有修复过的痕迹,但却修得不够细致,连落款处的字迹都没对上,“春山踏青”这幅更像是被人从中间剪了一刀,绢丝只有一半相连,全靠命纸托住画心,残缺处还透着覆背纸的颜色。
实话说,修复这四幅小画的难度很高,她这半路出家的手艺不一定能让画的主人满意。
“很难吗?”
今宵闻言一抬头,正对上江澈探究的一双眼,许是她独自对着绢画垂首端详太久,江澈什么时候泡好茶放到她位置上她都不知道。
她将四幅小画小心收进纸袋,拿起坐到茶台前,端着茶盏浅浅饮了一口,说:“绢本修复是要比纸本难些,绢有经丝纬丝,经纬交错会构成规整的四边形,四边形不具有稳定性,修复过程中会有变形的风险。不过画作修复不外乎洗、揭、补、全,四项,只要够花心思,说难,也没那么难。”
江澈一幅听懂了的样子:“看来周教授没找错人。”
今宵放下茶盏,她其实没那么有信心,又说:“原则上是这样,但还得看收藏者对画作修复的具体要求。”
江澈弯了下唇,一抬下巴:“收藏者听着呢,你问问他。”
今宵一回头,毫无防备对上沈修齐静若秋水的一双眸,他站在一庭秋霜之中,白衣黑裤,青松般英挺,寒山般沉静,像从画中来。
她视线不自然垂落,起了身道:“沈先生好。”
“你们认识?”
今宵回过身坐下:“有幸做过沈先生的球童,先生球技很好。”
江澈听得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重新给沈修齐斟茶:“湛兮可是职业水平。”
沈修齐指尖敲敲茶台:“你巴不得我走?”
今宵瞥了一眼那只青瓷杯,江澈把茶倒得很满。
他放下公道杯说:“打那么久电话,怕你口渴。”
沈修齐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又略侧身,回她刚才的话:“能得今小姐指导,是我荣幸。”
今宵觉得这话听着有点怪,像藏了些情绪,但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她没回应,只双手捧着茶盏浅抿了一口。
江澈看她这般,出言打趣沈修齐:“你这人真是的,一来害得人姑娘话都不敢说了。”
“是不敢么?”沈修齐放下青瓷杯,没再看她。
今宵默默摇头,脊背僵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四幅绢画的主人竟然是沈修齐。
半月前在柳荫下对话,她沉默婉拒他的好友申请,以为一别再难重逢,没想到这么快相见,快到双方都难以忘却当时场景有多尴尬。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也不知像他这般位高权重的人物,被人当面下了脸,是否心中恼怒而面上不显?
所以那话是恼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