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柩缓缓抬起,祭拜仪式进入尾声。八名壮汉肩扛棺木,迈着缓慢而稳重的步伐,将灵柩高高抬起。其余人皆低首行叩拜礼,就连守卫在侧的封崎与白衍初也不例外。白衍初的反应极快,察觉到封崎还在愣神,便随手拽了拽他的衣摆,将人按在身侧,压低声音道:“犯什么愣呢?”封崎皱眉,低声回怼:“干嘛?低头怎么勘察周围环境?”“就这眨眼功夫,你能勘察出什么?”白衍初淡淡道,“方才我看过了,百里之内没有埋伏,况且,树梢上还有孟晓呢。”耶律屋质的目光也曾掠过白衍初,虽一闪而逝,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探究……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了视线,继续主持仪式。那一眼,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萧钰原本就在盯着他,这下好,逮了个正着。她心底顿时一沉,他听见了。耶律屋质不仅听见了,还故意让她察觉到他听见了。但他为何要这么做?他的身份,真的只是个“文弱无武”的慎隐大人吗?还是说,他刻意放出这些讯息,让她得知什么?她猜不透。这个人,远比她想象中更危险。灵柩最终顺利入车,整个仪式没有任何异样发生。萧钰压下心底的疑惑,暂时没有深究。然而,直到队伍踏入契丹境内,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之时,耶律屋质却突然下达了一道意料之外的命令——“兵分两路。”“灵柩由主要人马护送走陆路,而我,带最少的人手,走水路。”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封崎当即皱眉,直接开口提出质疑:“为什么?”“这一路以来,我们并未遭遇伏击。”封崎沉声分析,“既然放出风声,要来抢夺灵柩的敌人,错过了后晋这片最佳埋伏的地点,进入大辽后更不可能有胜算。那么,所谓的劫持,或许只是虚张声势。”他锐利地盯着耶律屋质,声音微冷:“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突然分开人马,掩人耳目?”这一次,耶律屋质终于抬眸,与他对视。片刻后,他笑了,语气温和,却透着一丝深不可测的意味:“我方收到秘报,明日傍晚他们会采取行动。杀手,已经在行进的路上了。”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仅仅是在谈论天气。指尖随意翻弄着案上的书卷,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连头都懒得抬。封崎皱眉,正欲开口,白衍初却抢先一步,语气不紧不慢:“哦?对方派出的是什么人马,大人可否告知?若是能提前掌握情报,咱们也好有所准备。”他的声音听似恭谨,话里却暗藏锋芒,显然不信。萧钰并未开口,只是皱着眉,目光冷冷地锁在耶律屋质身上,不知在琢磨什么。书卷翻过一页,纸张微微颤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良久,耶律屋质才缓缓抬眸,目光悠悠地落在白衍初身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半晌,方才轻笑出声。薄唇轻启,话语不疾不徐,字字清晰,却直直打在白衍初的脸上:“关于这个问题,在下以为,赫赫有名的云梦楼,消息应该更为灵通才是……”一句话,直接把白衍初的问题丢了回去。白衍初神色微敛,眼底闪过一抹晦暗。耶律屋质说得毫不留情,显然没有合作的意思。既然如此,他们再多问也无济于事。萧钰扫了他一眼,没再多言,淡淡道:“知道了,我们会配合。”她起身,瞥了还欲开口的封崎一眼,示意他闭嘴,转身便要离去。走到门口时,她忽然顿住脚步,微微侧首,目光凉薄,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不过,还望大人多保重身体。毕竟这趟,您才是我的货,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拿不到钱,我可就亏大了。”她刻意加重了“货”的咬字,冷漠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刻意的讽意,毫不掩饰。屋内沉默了一瞬。桌后的男人微微一笑,书卷轻合,指腹敲了敲案几,眉眼中尽是唏嘘的嘲弄:“感谢郡主的关心——这份情谊,在下记下了。”目光交汇,一触即分。棋逢对手,尚未落子,杀机已暗藏于风中。……夜色沉沉,荒野间不见人烟,唯有铁蹄踏碎泥土的沉闷声响,隐约回荡在冷风之中。萧钰策马疾驰,身后是护送灵柩的队伍,车轮碾过松软的土地,棺木微微晃动,沉重得让人心悸。一具尸体,值不值得千军万马争夺?可当他们进入燕云十六州境内,伏击倏然而至,长弓破空,杀伐之气裹挟在黑夜中,利刃闪烁着幽冷的光芒,数百名黑衣人如潮水般自山林四周涌现,悍不畏死地朝棺木扑来。护卫们奋力迎战,刀剑相交的声音震耳欲聋。然而,无论杀退多少人,敌人仍旧前仆后继,哪怕被割破喉咙、利刃穿心,他们临死前仍在拼命向前爬,试图触碰棺木。萧钰盯着他们的眼神——冰冷、狂热、带着某种虔诚的偏执。她忽然意识到,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这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