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俞泽生来倨傲,待人待事边界感都极重,往日居住的院落,除自小跟在身侧的侍卫外,闲杂人等一律不容入内。
这期间与丁翠薇同屋而眠,就已足够让他消受不来。
更何况要同床共枕。
俞泽晓得此事避免不了,可为不让二人有肢体接触,他只僵着身子,愈发往墙根处挪,可谁知她却反倒凑了上前,“……所以,我现在可以唤你作夫君了么?”
俞泽那半边身子,瞬间发麻。
温温热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廓脖颈处,臂膀更是能清晰感受到她浑圆丰韵的上半身,她自带的草木药根的体香,无形中似张密密绵绵的网,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逃无可逃。
所有感官,都在旖旎黑夜中放大到了极致。
俞泽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格外别扭,他下意识蹙起两道剑眉,薄唇抿成近乎苍白的直线,语调平淡得近乎麻木。
“不过称呼而已,薇娘随意。”
字句平铺直叙,不带丝毫起伏。
丁翠薇瞧不真切他的神情,只当这是默许的意思,笑容越漾越大,将脸埋在他的肩头蹭了蹭,颤着睫毛,羞涩中带着生疏轻唤了句,“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
她只觉得喊一声好似不够,又低低糯糯接连唤了好几声,有种确定名分后的理直气壮,声音沁甜如蜜,软糯的尾音如猫咪肉垫轻挠心口。
“……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丁翠薇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淡漠疏离,只觉得是自己单顾着高兴,却忘了他臂上还有几道没有完全痊愈的刀伤,立即撤了回来,懊恼地连声说“抱歉”。
“不碍事。”
“为操持婚事,你已经接连好几日都没睡过好觉,如今此事落定,便早些安歇吧。”
身侧传来温柔关切的声音,丁翠薇只觉心头涌上股暖意,就连耳尖都泛起微烫的甜。
她自然晓得洞房花烛夜该做些什么,可俞泽重伤未愈,就连胸膛也都还缠有绷带……所以她并不急在这一时。
只轻“嗯”了一声,也不敢再胡乱动弹,只往外侧挪了挪,抱着被子阖上了眼。
——
随着殿试上三甲已出,每三年一次的科考正式落下帷幕。
赴京赶考的举子们几家欢喜几家愁,落榜者捶胸顿足,失意而归,而那些榜上有名的麒麟儿,则是春风得意,一跃成为各个王公贵族的座上宾,名帖拜柬收个不停。
京郊的上林苑,乃皇家御用园林,每年琼林宴都在此举办。
园中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皆以鎏金勾勒,就连垂落的流苏都裹着层流动的金光,朱红廊柱间都盘着金龙吐珠,就连鳞片都缀满碎玉,隐隐透明的缠金枝天蚕屏风后,十数名舞姬踏着羯鼓节奏,将似云又似纱的广袖轻甩翻飞。
圣上龙体欠佳许久,今年的琼林宴,照旧例由内阁首辅许承望主持。
登科的两榜贡士颇多,却总有那么几个格外出挑的,譬如说那新科探花曹安,便是想让人注意不到都难。
能被圣上钦点探花者,首先相貌就差不到哪里去,现下端着酒杯静立在众官员中,恰似白鹤栖于雉群,尽显皎皎身姿,难得的是文采出众,对诸子百家与经史子集,都如数家珍。
就连此刻临时出题随口吟诵的诗词,都远胜过其他贡士许多,许承望掩饰不住爱才之心,向他投去欣赏的眸光。
“探花郎仅出身于九品县令之家,涉猎却如此之广,想来背后必有高人指点吧?还是说听多了乡野田间的杂谈故事,自然而然就能触类旁通的了?”
席间自然也有眼红者,比不过真才实学,就拿曹安的家世说嘴,这番话明褒暗贬,引起了阵低声哄笑。
“无非就是废寝忘食,日夜勤学苦读罢了……其实今朝能有幸位列三甲,除了家人恩师以外,还需另外感谢一人。”
曹安语顿,脑中浮现出张明媚张扬的美貌面庞,嘴角不禁浮出丝淡笑。
“她少时与我一同长大,出身比我更加低微,无父无母,身似薇藿,白日耕了地,晚上还要在烛火下做工,正因如此,她才敲打我好好上进,只说自己此生无福出生在书香门第,这辈子是吃苦的命,而我既能有机会读书写字,便莫要将心思耽误在旁处,务必要努力读出个名堂来。”
原是想要借机挖苦嘲笑一番,却没想到曹安竟答得这般不卑不亢,倒让发问者有些汗颜。
上首主坐的许承望,听了这番话好似心有所感,神情有些微恍惚,指尖捏着杯沿摩挲几下。
“你的这位知己……听着倒像个不惧苦难,坚韧不屈之人。”
“倒也没首辅大人想得那般好。”
曹安谦和着微微颔首,笑得有几分腆然。
“她锱铢必较,贪财如命得很,眼里只有银子。时常在耳边念叨,她每日劳苦之余却还要时常督促我用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后我若一朝高中飞黄腾达了,务必要给她封上厚厚的喜钱,不仅能让她沾沾喜气,也算是没有枉费多年来的鞭策之举。”
这话音一落,又惹得官员们传来阵善意的哄笑。他们丝毫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