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细窗在屏风上投落树影,夏日的晚风吹进来,吹拂起彼此的发丝。
谢春庭沉默着,奚叶看着他,期待他能说出怎样的回答。
而他也没有让她失望,就着和煦夜风,她的夫君冷冰冰开口:“奚叶,你当知晓,本殿对你并无情意。”
奚叶。自己的名字又一次辗转在谢春庭的口中。
奚叶奚叶,从前他一直这么唤她,闹腾的爱恋的雀跃的,当然这些都比不上最后他在渭水汹涌浪涛边对她鄙薄的一笑:“奚叶,你可以去死了。”
然而,她为什么要死。
该死的不是他们吗?
奚叶的神色转为戚戚然,眼角沁出小小的泪珠,睫毛轻颤,抽噎道:“如此,莫不是…殿下已心有所属?”
她抬起下巴,泪水盈盈,天生一副娇弱神情:“想来恐是我阻了殿下好姻缘…”
美人落泪总是分外惹人动心,且这美人还十分知情知趣,面上一片愧疚悲悯,叫人看了简直要揉碎一颗刚硬之心,只怕阎罗金刚于此地也会被她哭化心肠。
谢春庭瞧着眼前这一幕,神色凝滞。
奚叶透过泪水眼见面前的人神色几度变换:“殿下…难道被我说中了?”
语气依旧娇弱,惹得人心尖颤颤,谢春庭站起身,看着眼前似乎伤透了心的上京贵女,讥诮一笑。
他神情冷漠:“你不必在本殿面前做戏,这桩婚事是怎么回事,你恐怕比本殿还清楚。”
清楚自己是怎样被推入这场漩涡之中吗?清楚自己到死都只是见证夫君和嫡妹破除万难恩爱白头的多余之人吗?
泪珠还停在她的睫羽上,奚叶眼里浮现几分戾气。
真是不乖的贱狗。
明明已经给了机会,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挑战她的忍耐值。
下一瞬,原本站立着的谢春庭猛然坠倒,脑袋撞在木凳上发出“砰”的一声,登时陷入昏迷。
不会说话为什么不去死。
奚叶踢了他一脚,眼角挂着清凌凌的泪轻蔑一笑,在她眼前演什么情深不悔,叫人怪不适应的。
她蹲下身子,打量着昏过去的谢春庭。
身形瘦削,手臂血痕凝固,唇色苍白到干裂,掀开衣袖还能看见一些青紫伤痕。想来幽禁的这些时日吃了不少苦头。
她眼神怜悯。
真可怜。
怎么掌刑的公公下手如此不知轻重。
竟不知对我们的三皇子而言,再重的刑法也如片羽拂身,无甚影响。
理应再重些的。
奚叶的手指流连过他的脸庞,当真是金尊玉贵的皇室贵胄,禁闭了这么久依然从容不迫。
真希望他能换副脸色啊。
她站起来,抬手轻轻擦去泪珠,环视一圈,眼神落在素色床榻上,自言自语道:“身娇体软的弱女子总该睡床榻吧。”
“唔,要不还是问问殿下?”奚叶俯身,语调轻柔似情人蜜语,“殿下,您同意了吧?”
她一把扯过谢春庭的束发上下摇晃脑袋,换了种粗声调:“本殿同意了。”
奚叶捏着嗓音,娇娇俏俏道:“小女子多谢殿下。”
说完乐不可支松手,谢春庭的脑袋砸在地上“砰”一声。
房间内灯火摇晃,只有一个人在对话,如果旁人见了定要吓得魂不附体。
奚叶兴味盎然地收拾带过来的箱笼,洗漱完铺好床榻,安然躺下。
至于她的夫君,应当不介意夜半凉风噩梦缠身吧。
反正,迟早要习惯的。
室内烛火已被吹熄,黑暗之中,掩映在奚叶衣衫之间的薜荔镯幽幽闪光,长久嗡鸣不歇。
奚叶气恼翻身,吵死了。
这个怪物能不能安静一点。
她抬手抚上额头小小的伤口,其上血痕干涸,薜荔镯贴上之后却渗出细细密密的鲜血。
喝吧喝吧。奚叶微笑。
你也去死。
*
禁闭的宫室十分安静,奚叶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晨光和煦,日光洒落在室内,尘灰四溢。
奚叶下了床榻兀自梳洗,路过昏迷的谢春庭时忍不住抬脚踹过去。
男子睡得不大安稳,眼圈下乌黑一片,像是做了可怖的噩梦,被她一踢眼皮轻颤。
将要转醒的那一刻,奚叶当机立断俯身,捏着帕子掩泣,眸中泪光闪闪:“殿下,你……你终于醒了……”
谢春庭睁开眼,只见美人怀抱,乌发垂落在他耳畔,脸颊边热气浮沉。
他没有说话,伸手拨开垂落耳畔的如瀑黑发,坐起身。
谢春庭轻碰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掀起眼皮,蹙眉看向奚叶:“昨夜怎么回事?”
奚叶抬眼看着他,娇娇怯怯道:“昨夜不知怎的,殿下正好好说着话,忽然就晕了过去,妾身吓坏了,本想扶殿下去榻上休息,可……”
可什么……谢春庭眼神里是满满的嘲弄,她是在暗示自己搀扶不动他吗,所以他不能心生怨怼。
即便晾在寒夜整晚做遍整夜的噩梦,也是活该。
嘴上说着夫妻,做的却是各自奔飞的事情。
如同宫城内吞噬了母妃的那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