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数日的积雪融化,路上全是踩烂的泥水,行走很是不便。
秦家管事备好马车,红蓼拿了脚凳,探身去掀帘子,看到车内人,愣了下,随即回头看向姑娘。
薄衫香炉燃着袅袅烟雾,似在那人面前隔了层薄薄的纱障,秦熙慵懒地靠着垫了软枕的车壁,右手支腮,左手虚虚搭在厚实的裘毯上,冲车外人勾唇。
“你怎么在这儿?”
“上来。”
秦栀犹豫了片刻,搭着红蓼的手爬上马车,待帘子从外掩好,马车驶动,秦熙将自己整个儿靠过去,紧挨着秦栀,仰起头挑眉:“要去薛家?”
“总要问问明英殿的事,他能据实相告最好,若不能,也可从他的反应中窥出一二。”
秦栀推她,秦熙反靠的更紧,甚至手脚并用把人抱住。
“其实我还好奇,昨日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偏不告诉你。”秦栀闭上眼,歪过去脑袋。
秦熙掰正她的脸,迫使她面朝自己,吹了口气,秦栀睫毛颤了颤,眉心紧蹙。
“没趣。”
薛家门房换了,小厮不认得秦栀,只是见她乘车而来,衣着华贵,便很客气询问,得知她想见薛岑,脸上笑容一滞,接着便眼珠子咕噜转动,显然在想推脱之词。
“烦你禀他一句,四娘来扰,若他不见,我必不会纠缠。”秦栀余光乜了眼,红蓼便上前将碎银塞给那小厮,笑盈盈不容拒绝。
小厮寻思少顷,作了个揖,转头小跑着回府禀报。
秦熙便透过车窗上的帘子,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没法子,秦栀不允她下来,只叫她在车上待着,先前她插手秦栀和薛岑的事,虽说没做错,可秦栀就是生气,到现在都不轻易给她好脸色。
不多时,小厮出来,身边跟了个丫鬟,梳双髻,穿豆青色短袄,灰色棉裙,秀眉长目,看过来时眼神明丽警惕。
不是薛岑身边人。
“四娘子,我家郎君请你去前厅说话。”行礼时亦端出高傲轻蔑的模样。
有些人,你不愿意同她拉扯,她偏要自讨没趣,比如薛驰月。
院里打扫过,铺着青石板砖的道路很干净,秦栀不紧不慢地走,步子迈的沉稳从容,薛家几乎没怎么变,闭着眼她都知道前头有什么,可惜那丫鬟还当她被蒙在鼓里,边走边鬼鬼祟祟回头张望,生怕被瞧出端倪,人就跑了。
好容易走到门前,丫鬟偷偷松了口气,恢复趾高气昂的姿势,廊下守着的小丫头忙躬身打帘。
前厅往往是家宅中陈设布置最为豪奢的地方,毕竟要用来撑场面,当年薛家重修厅堂,还是请父亲画的图纸,建成后京中官宦之家无不羡慕,也有借薛家搭上父亲这条线,请去帮忙的。
当年薛家凭借父亲收揽了一波人情,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秦栀便不觉得过意不去了。
堂中右侧偏厅,摆着一张四方紫檀宽榻,两个娘子分坐小案两侧,听到动静,相继抬头。
潘思敏先是一惊,随即看向薛驰月,见她眯着眼,似笑非笑,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顺势站起身来。
她初到京城,不是为了同谁结仇结怨,更不想风头太盛,父亲母亲嘱咐过,虽然姨母是皇后,但宫中形势波云诡谲,表面上瞧着崔家繁花似锦,实则人人自危,擎赶着去抱大腿,寻找利益联盟。
若能选,潘思敏宁愿留在父亲母亲身边,嫁个门当户对的安稳人家,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这辈子都能过得称心如意。可她底下还有弟妹,族中还有叔伯,潘家和崔家都需要一桩能上台面的联姻来稳固权势,甚至是向朝堂中央靠拢。
潘思敏被推出来,便得不辜负两家人的奔走周旋,势必要将亲事做成。
起初她是不情愿的,可初见薛岑,她便被那英武俊朗的郎君吸引,而后又是几番相处,知道他是怎样的为人,那种悸动便带了旖旎之意,她期待嫁给他,而非单纯利用。
薛驰月告诉她,秦四娘子从前是小狐狸,迷得京中许多小郎君团团转。
她没说薛岑是不是也着了迷,但那日在珍宝阁,潘思敏看到薛岑看向秦四娘子的眼神,克制而又热烈,急切但也隐忍,岂止是喜欢,简直着魔。
潘思敏尽量不多遐想,冲秦栀温婉端庄地福了一礼,秦栀客气还礼。
薛驰月显然不愿看到她们和睦相处的样子,咳了声,拨弄着腕上的一双玉镯抬起眼皮:“真是贵客。”
秦栀笑:“既是贵客,你怎么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莫非薛家就是这个规矩,看到贵客来了还要坐到稳如磐石?”
薛驰月咬唇,瞪着眼盯她:“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
秦栀迎上去:“你也少做那妄自菲薄的可怜样。”
薛驰月猛拍一下桌案,咬牙切齿。
两人间犹如天雷勾地火,也只有彼此才知话里话外的含义。薛驰月出身武将世家,却不以家风为荣,怕被人议论粗鄙,便装乖拿乔努力卸掉身上的武将气,一个劲儿的往闺秀贵女堆里扎,最后落得个不伦不类,被薛家长辈训斥。
薛驰月便是那种外强中干,底气不足的懦夫。
“我真是看不惯你这副自以为是的嘴脸!”薛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