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瞥了眼,探手取过棋盒,将黑子一颗颗放进去,合上嵌螺钿镂花盖子,直到沈贵妃渐渐恢复了神色,有气力同他瞪视后,才又开口。
“阿姐该明白,即便没有秦四姑娘,陛下也不会让我娶宝喜公主,崔家乃百足之虫,虽死未僵,而父亲手握重兵,潘家急于同崔家联姻,怎么看陛下也不会让我们这三大家族联合到一起。
就算崔皇后不这么想,崔家未必如此,只要宝喜公主身上流着崔家一半的血,她就是崔家人的指望。
陛下不会让御苑之变发生第二次,所以阿姐,别答应皇后娘娘任何请求,即便她能许你诸多承诺,别再撮合我跟宝喜。”
提到御苑之变,沈贵妃脸色明显紧张起来。
先皇尚为闵王时,萧卢两大世族怂恿安王发动兵变,逼死太子,逼宫高祖皇帝,幸御林军杀出重围,才将逆党悉数斩杀于宣政殿前,当时场面凶险,血流成河,经历过的大都不愿回首。
高祖皇帝对太子寄予厚望,故而太子之死对其打击甚大,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闵王得以继位,也就是当今的生父,先皇陛下。
或许是惊恐于御苑之变的惨烈,先皇继位后尤其打压世族,抑制其在朝廷中的发展,与此同时迫切提拔庶族寒门,让势力逐渐归拢于皇权之下。
沈贵妃揉了揉眉心,崔皇后予以她的拉拢让她心动,但后果如沈厌所说,此事需得谨慎,可秦家......
“你跟秦家四姑娘怎么认识的?”
安国公府与秦府没甚往来,从前也未听沈厌提起过这位,怎么如今的口气倒像是钟情许久,沈贵妃犹疑的扫去目光。
沈厌神色不变:“麟德殿宫宴那次,我对她一见钟情。”
沈贵妃先是愣住,旋即笑起来:“什么一见钟情,八成是见人家小娘子生的俊俏,见色起意了吧。”
破天荒,沈厌没有否认,少顷后点点头:“她的确生的极好看。”
沈贵妃收声,沉默的靠在软枕上,思虑重重,她并不是难缠的大姑姐,也不想干涉弟弟的亲事,身在后宫,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存活,如何让家族利益最大化。
她胡乱想着,叹了声:“尤姨给父亲写信了?”
“父亲也已回信,让我自己做主。”
沈贵妃嗤了声,似想贬责,但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的脾气,既决定迎娶秦家四姑娘,不论我说什么都不会再改了。既如此,我也不会再去招惹宝喜,至于崔皇后那边,总归是要给个说法的。彼时她放低姿态同我商榷,便是打定主意要把宝喜托付给你,托付给安国公府,若我们自己去同秦家议亲,势必要得罪她,我不想在后宫树敌,尤其还是中宫之主。
你去求陛下赐婚,悄悄的,别叫任何人知道,只说家里和我都不答应,陛下若再深问,你记得一条,是你自己喜欢秦家四姑娘,不关乎她的身份家世,这点务必记清楚。”
沈厌定定地听着,答:“我清楚。”
“崔皇后和宝喜的名声我们需得顾及,待赐婚旨意下达,你莫要表现得太过高兴,最好是不情不愿,迫不得已的样子,宝喜见了也能好受些。”
沈厌没吭声,沈贵妃急了,轻拍桌案:“听到没?”
“知道了。”
沈贵妃这才坐回去,神情变得怏怏无趣起来,也不知是想到自己入宫那年,还是想起安国公府初入京城那会儿,一转眼,弟弟也要娶妻成家了。
可惜,母亲看不见。
复又聊起后宫几位妃嫔,提到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沈贵妃愈发失落,右手抚着小腹又叹一声,让沈厌私下寻个得力的妇科圣手,她入宫好些年恩宠不断,可就是怀不上孩子,太医瞧过,道她体质缘故,极难受孕。
“薛妃都能生,偏我迟迟怀不上。”薛妃年长些,进宫早,最初也被诊断难以受孕,她是自幼舞刀弄枪伤了身子,但调理过生下福双大公主,为此沈贵妃还搭上交情,让薛妃帮忙引荐了那位大夫,最终还是没能成事。
说起薛妃,沈贵妃忽然眼眸一亮:“前几日薛家小郎君进宫,也不知说了什么,竟惹得薛妃动了怒,淑景殿的奴才虽都守在外头,可还是听见内殿打人的动静,薛小郎君像是被扇了耳光。”
沈厌曲起的手指颤了下,而后挑起眉眼,淡淡开口:“薛妃打了他?”
“约莫八/九不离十,薛妃吃斋打蘸的人,脾气最是温和,你说能为着什么?”沈贵妃起了兴致,盎然地看向沈厌,“嘶,我仿佛想起一件事来。”
沈厌目不转睛,见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从明亮变到迷茫,再到满是怀疑,他长眸轻轻垂下,仍是八风不动的冷静模样。
“从前薛家小郎君好像跟秦家小娘子走的颇近,是...不会是秦家四姑娘吧?”
沈厌面不改色:“从前是,现在不是了。”
“何意?难不成你掺和到他俩当中,你别是.....”强取豪夺四个字卡住,沈贵妃想不出旁的说辞,急切地望向沈厌,“薛妃是宫里难得的好人,我可不想同她交恶。”
“即便没有我,秦四姑娘也不会跟薛岑在一起,他是过客,一个过客,连对手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