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二十七章
“铜鼎、蛇骨、寒石、甘草四物。"顾行渊立刻答道。“这阵应是以卦位应物。“沈念之轻声道,“铜属金,应兑;蛇骨属木,应震;寒石主水,对坎;甘草属土,入艮。”她抬眸,唇角似笑非笑:“劳烦顾大人搬动这几块。”顾行渊没问为何,只抬袖上前,依她所言,一一按下对应石砖。每一块落下,都伴随机关轻响,墙内似有暗锁咬合之声,极其微弱,却如金属啮齿。沈念之静静望着那堵墙,眼底的光一点点亮起来。最后一砖落定时,整面石壁缓缓震动,石灰簌簌而落,一道狭窄通道从墙后缓缓显现。
顾行渊定定看了她一眼。
她挑眉,语气轻松得过分:“我可说了,我不是只会惹事。“沈念之低笑一声,随他踏入密道。
“你……竞看得出这阵法?"他语气里带了明显的诧异。“嗯?“沈念之没有抬头,只淡淡应了一声,语气懒散,“也没什么难的。这阵是错落八卦阵,陈年旧法,寻常军史与奇门书中常有记载。”顾行渊皱眉:“你竟也读兵书?”
沈念之这才直起身,掸了掸手上的灰,神情如常:“小时候没人陪我玩,整日一个人缩在阿爷的书房里,什么都看。医经、兵书、杂志、野史……一页页翻,一本本读。”
她顿了顿,笑了笑,眼中带着一抹落日后的平静:“后来书看完了,就开始找新乐子了,比如听曲,去平昌坊吃酒,叫点俊美男子陪在一侧,也是美矣。顾行渊看着她,忽然问:“你母亲……可没管过你?”沈念之神色未变,答得风轻云淡:“我阿娘啊,早些年得了肺痨走了,那时我还不大……也没什么记忆。”
她语调平稳,像说起一个久远的邻人。
顾行渊却沉默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时父母双亡,身边也无一人教养,寄人篱下、谨言慎行,是如何过了那些年。沈念之的轻描淡写,却像极了他当年学会“闭口不谈"的样子。
这一瞬,他心底泛起一点无由的怜意,藏得极深,却未曾驱散。就在此时,一阵慈案窣窣的声音自脚边响起。沈念之低头,见一只黑灰的老鼠从石缝里窜出,尖尖的爪子几乎擦过她脚背一一
“啊一一!"她惊呼一声,骤然抬腿后退,一把攥住了顾行渊的胳膊。顾行渊被她猝不及防的反应拽得一震,下意识稳住她的肩,面上却仍不动声色。
“我还当沈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怕老鼠?"他语气淡淡,却在黑暗中低低笑了一下。
沈念之恼羞:“我不是怕老鼠,我是单纯觉得……它恶心。”顾行渊没再言语,只侧过脸藏起嘴角那一抹未被察觉的笑意。忽然道:“别动,前面怕有暗器。“他话音刚落,果然脚下“咔哒”一响。“退后!”
顾行渊迅速将沈念之一把拉开,替她挡在身前,一簇短箭从石缝中激射而出,“嗖嗖″几声,险险擦过他肩头。
“顾行渊!"沈念之惊呼。
“我没事。“顾行渊闷哼一声,脸色却白了一瞬,肩上已被一道飞箭划破,鲜血渗透衣背,染出一片深色。
他们强撑着继续向前,终于,一道微光出现在尽头,空气中传来湿草的气息。
沈念之见他衣襟处血色晕染,神色一凛。
顾行渊蹙眉:“小伤。”
“脱衣服,我看看。”
顾行渊愣住:“…现在?”
“我又不是第一次见男人肩膀。“沈念之说得坦然,眼神清清淡淡,语气却不容置疑。
顾行渊默默别开目光,将外袍解开,勉强扯至肩侧,露出一道约两寸长的划伤,血未止,仍在缓慢渗出。
沈念之拧开顾行渊递来的药瓶,捏住帕子,细细替他擦去血迹,神情认真,手却极轻。
她的指腹触过他肩骨,指尖是凉的,气息却带着一丝植物药香,混着火折灰烟味道,叫人不由得心神一震。
顾行渊垂眼看她,只觉那一瞬她与他印象中那张张扬明艳的面孔重合,却又模糊,像雾中月色,离得很近,却不肯落地。他没有动心,但有一点不知从何起的念头,像一粒碎尘落在心上,道不明。“好了。“沈念之将他衣襟拢好,抬头看他一眼,语气如常,“你若真死在这地道里,我就真得为你守孝了,毕竟你救了我两次。”顾行渊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往外走去,离开山洞重见天光,竟是出了京郊北山一一而前方林影绰绰,鹿鸣远啼。
沈念之一眼认出:“这……是玄鹿山围场外,不远处就是官道。”她忽然停住脚步,神情变得复杂,顾行渊看她一眼:“怎么了?”沈念之缓缓低头,抬手理了理鬓边散发,语气轻飘飘的:“我想起来那日狩猎宴结束,我喝得太多,实在想干呕,叫人停了马车,想着散散酒气,便下车去林子里走……”
她垂眸,声音陡低:“结果,听到了不该听的话。”顾行渊眉峰一跳,望向她:“你听到了什么?”“他们在密谋设伏,说若无意外,那夜李珩该命丧此地。“她定定看着他,声音一字一顿,“可惜那日我偏想赢你,撞了进去,搅乱了动手的时机。后来顾大人你也来了,再后来……他们就没动手。”顾行渊眼神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