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在外,开始钻研如何掏出门前石狮口中圆球,消磨半日后无果,只得碳着头皮小步挪进屋子里。
李世民果脸色阴沉,肃立于门口。
李惜愿不觉打了个寒禁。
“吃过饭不曾?"未料及第一句话不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而是问她吃没吃过晚饭。
吆,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来时路上盘算好的所有措辞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她绞着双手,扭捏回言:″吃过…但我又饿了。”
李世民冷笑,侧过身躯让她进屋:“先回房换衣,净手来用饭。”李惜愿唔了声,小心翼翼地挨着他的肩膀,擦过门框挤进屋。视她慢吞吞爬上楼的背影,李世民缓缓吐出一口堵在喉咙的浊气,紧攥成拳的双手缓缓松释。
身后一道焦急的足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女声随之响起:“阿盈回来了?”观他颔首,长孙知非一颗心稍稍放下,瞅着李世民铁青的面色,弯起双唇:“安然无恙回来就好,你一会儿莫骂她,阿盈并非胡闹性子,最懂体贴人心,如今这么做定是有甚苦衷,我们须得问清。”“我如何能不责她,我适才已忍了半日!"李世民犹然忿怒,负手踱回饭桌,仆役见状适时端盘布膳,“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得无影无踪,还不知从何处学会了说谎,她拿咱们当甚么?都赖我平日对她太纵容,从不舍得训她只言片语,让她学得这般不知轻重,将咱们的关心和好意当作耳旁风!”“阿盈是个姑娘家,你若一味骂她,教她自尊往哪搁?你必须得听我的,饭桌上不可严厉斥她,我与你教育她便了。"长孙知非蹙眉劝他,只恐楼上女孩耳尖,有意放低嗓音。
待李惜愿终于闷头下楼,偷眼觑向饭桌,李世民与长孙知非已然分坐两端,中间空出个上首位置,似专为轮番批判她而设。李惜愿浑身一凛,胆怯地爬向下首位置坐了。“这是我特为你备的光明虾炙,晨起时让袁婆才去采买的新鲜河虾,你不是一向最爱吃么?”
三人相顾无言片刻,长孙知非起身,将装着虾炙的食盒向她推近。李惜愿声音微弱,道了声谢谢嫂嫂。
她沉默着夹了一筷入碗,耳旁李世民久久不曾开口,只闻见不远处箸盆的撞击迸响,以及细微的食物咀嚼声。
“你一一”
斜瞥李世民按捺不住张口欲斥,长孙知非视他一眼,于是单音节词才出,蓦然又止。
“阿盈莫害怕,你出走之事阿翁并不知。“闻长孙知非和善话音,李惜愿心稍稍放回胸腔,“阿盈可否告诉我与你哥哥,为何一声不吭就往外跑?”“我……我去找弟弟。“知道当下不用再隐瞒,她索性从实招来,“大哥不重视他的安危,未把弟弟带回来,我就只能自己去找他了。”长孙知非与李世民对视了一眼。
李世民按了按抽动的额际,耐下性子,终于发话:“我虽事务缠身,派几个人去接小五便是,何劳你一个小姑娘。”李惜愿抬头,哀怨地视向他:“连亲哥哥都不带弟弟回家,别人更靠不住。”
她复低首:“我只能相信我自己。”
“那为何不将你行踪提前告知于我?”
“若告诉了你,你是绝对不会同意我去的。”这倒是实话。李世民倏而软了声气。
李惜愿将箸筷搁于瓷枕,伴着清脆一声撞鸣,憋了一整日的眼泪哗然夺眶而出:“小五是我的弟弟,我不能不管他,他一个人留在河东一定很孤单,他是我们的家人……家人,一个人也不能少。”手背抹满眼角流溢的灼热水珠,她伏在案角,喉咙接近抽噎:“他要是出了事,母亲会多么伤心……我不想看到母亲难过,她对我这么好,我舍不得她伤心难过。”
“阿盈休哭,我们再好好商量。”
“莫哭了,哭得我耳朵疼。"李世民叹了一息,视着长孙知非轻抚她脊背温声安慰,酝酿已久的严厉措辞在齿间来回碾磨数次,终是咽回喉中,未再责怪。然而嗓音听来依旧刻板:“这次你冒然出走之事,我会帮你向阿耶隐瞒,全当你年纪小性子急。但是一一"他抬高音调,“下不为例,否则我定不饶你。李惜愿闷闷地趴在桌上,一句不回,视线紧紧垂地,听着他足步渐渐踱向远处,良久不闻声息,似乎已经回房。
原来之前看错他了,还以为他多么善心洋溢,究竞也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天底下男人都一个样,果然都指望不上,她在心底默默抱怨。由于哭得浑身疲乏,索性半躺着靠墙不愿动弹,开启装死。片刻之后,沉笃脚步声再次临近。
一件包袱迎面甩过来,她结结实实抱个满怀,随着动作的幅度,发出金属碰撞的当哪鸣响。
“莫装死。“她抬首,李世民声调冰冷,“拿去。”李惜愿不明所以,揭开这件口袋的系绳,却见其中乃是一大袋干粮,以及几串铜钱。
甚么意思,试图贿赂她?
她眨了眨眼,疑惑地视向面无表情的李世民。他继续板脸:“我给你装了足以吃小半月的胡饼,还有二十贯钱,不必再担心花用。”
“我再请辅机陪你同去。“他拂袖转身,只留给她一道挺峭高挑背影,信步远去,“你一个人,未必能将小五带回来,你切记凡事听他的话,再莫擅自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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