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邢夫人才止住哭声,又说道:“我怎么听同贵说,远哥儿这毒须得要奶子才能解?”
薛姨妈道:“王太医方才交代下的,我方才打发人去寻了。”
邢夫人蹙眉道:“哪里用寻?我房里不就有现成的?”当下便将个臊得脸面通红的女子拉到近前。
陈斯远仔细端详,顿时愕然不已……这不是四哥儿的乳母吗?这,这这——
宝钗、尤三姐俱都瞠目,碍于邢夫人是长辈,一时间说不出话儿来。陈斯远只是余毒未除,又不是动不了……哪儿有将奶嬷嬷直接请了来的?荒唐如宝玉也不曾这般干过啊。
薛姨妈实在瞧不过眼,紧忙扯了邢夫人到一旁说道了一番。那邢夫人浑不在意道:“左右都要吃到嘴里,何必多此一举?”
薛姨妈哭笑不得,紧忙打发同贵引了那如释重负的奶嬷嬷到厢房去。
少一时,先是李纨领了贾兰而来,跟着黛玉、邢岫烟、三春一并都来了。这人多嘴杂,不免叽叽呱呱说将起来,吵得陈斯远头疼欲裂,却只咬着牙硬挺。
黛玉瞧出陈斯远不自在来,便道:“既是醒了,我看咱们也不必都候在这儿,这吵吵嚷嚷的难免让人心烦。太医既说要静养,咱们来日逐个来观望就是了。”
众姊妹都应承下来,于是随着黛玉一并离去。旋即又有王夫人过来观量,贾母也打发了鸳鸯过来看望,眼见陈斯远困倦睡去,王夫人与鸳鸯也告辞而去。
凤姐儿倒是最后来的,盖因莺儿与园中婆子打了起来,凤姐儿问明缘由,自是将那婆子扣下,扭头又去寻王夫人请示。其后依着王夫人吩咐,只革除了那婆子三个月钱粮了事。
凤姐儿看望一遭,略略说过几句便去了。待其一去,发髻散乱、也不曾拾掇过的莺儿便寻了薛姨妈与宝姐姐告状道:“那孙婆子嚼舌,说姑娘是丧门星,刚巧被我听了去……我,我气不过便寻她理论,谁知她一口咬定不曾嚼舌,我便过去扯她的嘴。
后来二奶奶来了,只将那婆子押了下去,说是……说是革除三个月钱粮。太太、姑娘,哪儿有二奶奶这般处置的?”
薛姨妈闻言便蹙眉道:“这凤丫头愈发不像话了!回头儿我寻了你姨妈说道说道去,背后嚼姑娘家舌,就这般轻飘飘放过了?”
宝姐姐略略蹙眉,安抚了莺儿一番,又打发其下去拾掇,这才与薛姨妈道:“这等事儿……凤丫头哪里敢擅专?我看八成是得了姨妈吩咐。”
薛姨妈蹙眉愕然不已,道:“你姨妈这是图什么?”
宝姐姐闷声没言语。从前薛姨妈一门心思促成金玉良缘,每每为王夫人笼络下人、出谋划策,那王夫人自是要护着薛家;奈何今时不同往日,因着陈斯远,那金玉良缘告了吹,明眼人都知道薛家不过依仗贾家二三年,待宝钗与陈斯远成婚后,薛家定要搬出去的。
再者,前一回王夫人借钱,薛姨妈可是百般推脱了的。王夫人明面上虽不曾说什么,可心下又岂能不思量?说不得心有怨气,此番正要寻个机会给薛家脸色瞧呢。
薛姨妈思量一番,顿时叹息道:“你姨妈这个脾气……年轻那会子比凤丫头还要泼辣几分,不想这般年岁了竟还是这个性儿。”
宝姐姐扫量一眼又睡过去的陈斯远,暗忖即便下一科陈斯远高中,这期间二三年总要托庇荣国府。这寄人篱下的,难免受气。为薛家计,这口闷气只能暂且忍了。
宝姐姐这般想,薛姨妈自也不会例外。母女两个再不提此事,薛姨妈眼看天色渐晚,又有香菱、红玉喜滋滋而来,便紧忙催着宝姐姐回了蘅芜苑。
稻香村。
李纨连着两日神思不属,眼见陈斯远醒了过来,可算是松了口气。
“母亲!”
外间脚步声渐近,贾兰兴冲冲回返,将一张纸笺递上,道:“此为王太医医嘱,母亲可照此方为远叔准备吃食。”
李纨接过来飞快扫量一眼,略略思量便有了主意,抬眼又看向贾兰道:“往后你若出息了,不可忘了你远叔。”
贾兰拱手应下,道:“是,错非远叔搭救,只怕孩儿此番便会被贼人掳了去。孩儿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李纨点点头,道:“好,去吧,这几日先自行温书。”
贾兰应下,便往东梢间挑灯夜读。
李纨又寻了素云、碧月两个,自银匣子里取了散碎银钱,打发两个丫鬟往小厨房去拿些米粮来。
待两个丫鬟一去,李纨守在房中只觉心下憋闷。多次劳烦远兄弟,如今还险些连累其丢了性命,李纨自觉亏欠其良多,心下自是难安。
胡乱思忖半晌,素云、碧月提了各色口袋回返,李纨一一验看过,又叮嘱素云明早寅正时便来唤她,又看过用功读书的贾兰,这才起身往外行来。
李纨只说四下逛逛,也不用两个丫鬟随行,便先到了稻香村前头的蓼风轩小坐,随即又沿着沁芳溪溯流而上。
谁知才至荼蘼架,隐隐便听得古怪声息自前头芭蕉坞传来。李纨赶忙止步,隔着荼蘼架往前头观量。
此时天色方才擦黑,李纨隐隐便瞧见那多姑娘衣裳凌乱,抱着蔷薇院的廊柱身形乱耸,口中哼唧有声。
一时间‘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