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痛觉转移。
其实仔细想一想也可以理解他,别说赵瞿是一国天子,就算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也不会有人愿意代替别人承受痛苦吧?他不能杀了她以绝后患,更不能叫别人发现此事拿捏住他的把柄,还要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防着她受伤,单是想想便觉得苦不堪言。谢昭昭轻握手中的兰草,随同赵睨落了座。内侍很快将案几摆满膳食,如今十一月份正是吃蟹的好时节,碟中摆放着清蒸的大闸蟹和吃蟹的工具。
谢昭昭觉得吃蟹麻烦,再加上方才跟着橙梓已经吃了不少烤雉肉,便只意思着夹了两口凉拌菜。
赵明似是看出了她不愿动手,伸手将衣袖卷上去几分,拿起剪刀剪下螃蟹的钳脚。待掀开蟹盖后,他从容不迫地舀出蟹盖中的蟹膏,再掰开螃蟹壳,拆下蟹肉。
他如此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直将碟中的清蒸蟹全都处理干净,便把单独盛出来的蟹膏和蟹肉推到了谢昭昭面前。
“尝尝看,这和你平时吃到的清蒸蟹味道不一样。“赵明一边净手,一边轻声对她道,“但不要贪多,此物寒凉,配着姜醋汁吃可以中和寒性。”谢昭昭看着碟中的蟹肉一愣。
今日的赵睨很奇怪,又是怼橙淮,又是送兰草,又是剥螃蟹,不像是良心发现,倒像是被某种邪物附了体。
她不禁担心这螃蟹里是不是下了毒,正犹豫要不要给赵明一个面子,装模作样吃上两口,便听见坐在对面的郑国使臣发出感叹:“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真是伉俪情深,让人羡慕。”
另一人赞同道:“所言极是,殿下与太子妃这般恩爱深情,实乃世间难得,令人心生向往。”
话音未落,两位郑国使臣的桌上就送来了一盘赵瞿亲手炙烤的牛肉片。赵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二位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可招待的,不如尝尝朕的手艺。”
郑国使臣笑吟吟应下,一低头却对上那烤得焦糊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黑片片。
“?”
这是烤牛肉片?这明明是切成片的黑炭块吧?越国天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他们的示好太不明显,还是哪里做的不好引得他误会了?
郑国使臣面面相觑,忙不迭道:“多些越王好意,吾等禀郑国天子之命,前来与贵国商议援兵之事,不敢耽搁正事……话未说完,便被赵瞿打断:“你们为什么不吃?是不喜欢吗?”他话语中满是不容置喙的寒意,郑国使者本是求和而来,略一沉吟,只能硬着头皮夹起了焦黑的不明物体:“越王说笑,这是您亲手煎烤的牛肉,吾等怎么会不喜欢。”
浓郁的焦糊味在齿间漫开,那味道尖锐而苦涩,咀嚼过程中掉下来的黑碎渣呛得两位使臣咳个不停,好不容易将刮喉咙的碳片咽了下去,又听见赵瞿淡汾问:“好吃吗?”
谢昭昭已是第三次听见赵瞿问出这句话了。语气熟悉到让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果然在郑国使臣答了一句“好吃”后,赵瞿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那你们全吃了。”一阵长久的沉默后,郑国使臣互相对视了一眼。若是吃完了这些焦黑的东西,他们往后恐怕要永久性失声。对于越国天子的昏聩暴虐,两人早有耳闻,但听说归听说,如今见赵瞿这般咄咄逼人,不由生出悲愤决绝之情。
他们此行前来代表的是郑国君主,他们主动示好,赵瞿不但视而不见,竞还用这样的法子羞辱他们,摆明了是不将郑国君主放在眼里,既然如此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正要起身愤言,谢昭昭却先一步站起来,她走到赵瞿面前跪下:“儿臣不敢叨扰陛下与两位使臣商议国事,可否请吕昭仪随同儿臣四处走走?”她这话说得突兀,赵瞿盯着她看了一会,似是想辨别她要做什么,但谢昭昭并未等他开口应允,已是起身走向了他身侧的吕昭仪。离得近了,赵瞿嗅见她身上的龙脑香,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披着赵明的绒氅。谢昭昭身上从不熏香,向来只带着淡淡的草药味,有些微涩,但并不不浓烈,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而此时,她浑身上下裹满了赵明的气息。
赵瞿心里绷了几日的弦似是弓张到了极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幽乌的眼像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不等那无名的妒火发作出来,下一瞬,赵瞿面前的案几上忽然多出了一株兰草。
谢昭昭动作极快,借着衣袖挥摆的弧度将兰草甩了出去,同时亲昵地挽住了吕昭仪:“听说银狐是夜行动物,咱们沿着望舒湖走一走,说不准走到头就能见到银狐了!”
吕昭仪还未反应过来,已被谢昭昭扯走了,只留下赵瞿对着案几上的兰草怔神。
谢昭昭给他留下了……一株兰草?
她为什么会送他兰草,难道她不清楚送人兰草是什么意思吗?谢昭昭是第一次来冬狩,她恐怕不清楚相看宴的规矩。可若是不清楚,她手里的兰草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了,既然谢昭昭在此时留下兰草,她定是明白送兰草的含义。赵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抄在袖中的双手微微垂着,正要离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乜向郑国使臣。
他一改方才的冷淡态度,用着难得和煦的语气:“太子,你来招待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