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痛苦的、压抑的。
他到医院的病房时,江兰时还没醒。
她睡觉时总喜欢把被子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之前在度假屋时便是这样。梁叙想到,那天晚上突降暴雨,把他所在的次卧屋顶上的一块掀飞,那时他不知为何,惹了江兰时生气,所以他不敢主动去找江兰时,只想着不如在客厅凑活一晚上算了,但是江兰时推开了主卧的门。她站在门口,神色有点疲惫,但是她同自己说,让他进来主卧。本来他们应该是一人一条被子的,但那天晚上,梁叙的被子被倾倒入房间的雨水打湿了,只好和江兰时共用一条被子。起初江兰时睡得很安稳,也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过多久,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把被子往她那边扯,非要被子在怀里可以簇成一团,头也离开枕头,整个人都"依偎”在那团被子里。
梁叙静静地看着她,他知道这在心心理学上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也试图江兰时整个人连着被子一同拥入自己怀中,但江兰时却死死抱着被子不肯松,他也只能放弃。
她在睡觉时,都分外地警惕。
梁叙稍稍一凑近她,她就立即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是,她在抗拒自己的靠近。
梁叙唇角下弯,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那晚他并没有睡着,他想了一晚上,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没做好,结果次日,江兰时就表示自己愿意接受治疗。
他以为终于柳暗花明了,如今看来,却是山穷水尽时的挣扎与幻想。梁叙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江兰时的睡颜,用手覆盖住了自己的整张脸。那会儿听到医生宣布结果时,他觉得自己脑中的弦在顷刻间就绷断了,那时他尽力地在江兰时面前维持着情绪的稳定,仿佛这样可以就可以让她多安心一止匕
终于在四下无人时,他可以不用那么刻意地去遮掩自己的情绪,也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他很清楚,这是暂时的,等到江兰时醒来后,他必须将所有可能传递负面情绪的动作表情都压下去。他很少这般无措,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江兰时已经醒了。等他抬起头时,江兰时已经坐了起来。
她越来越稀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像失去了支撑一样靠在床头,她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绺头发。
江兰时没说话,也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盯着那绺头发。她如今已经不敢再把头发扎住,甚至不怎么敢用手去碰,她对着镜子看过,自己的头发现在只剩下了稀薄的一层,贴着头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完全脱完。梁叙起身时,江兰时也正好抬眼看他。
她迅速地攥紧手,她不想让梁叙看到。
但随着床垫微微下陷的动静,梁叙已经坐在她身边了。他的手包裹着江兰时的,拇指抵在她的指节上,而后在她耳边低声说:“兰时,闭眼,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江兰时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什么礼物?”因为在记忆中,梁叙好像没有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下送过她礼物,从前每逢她的生日、结婚纪念日、情人节这样的节日,她会在实验室收到来自梁叙准备的花束和礼物,礼物大多是一些奢牌的首饰,她平时不方便佩戴,便都连着包装一起收起来。
她没戴过,梁叙也没问过,只有结婚的第二年,梁叙被邀请参加一场慈善晚宴,她不得不一同前往时,才在若干成套的首饰中,挑了一套不怎么惹眼的戴上。
梁叙应当是留意到了,挽过她的手,说:“你今天很漂亮,这套首饰很衬你。”
而在平时,没有任何理由,并非什么重要节日时,这似乎是梁叙第一次送她礼物。
故而她很是意外。
但她转念一想,左右自己只剩这么一点时间了,梁叙既然愿意扮演好一个丈夫的角色,那她不如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只当作一场梦,就不会心存妄念。
她想的有些出神,梁叙却只是将另一只手掌横在她面前,她的眼前瞬间被漆黑取代。
“闭眼。”
感受到江兰时扑闪的睫毛蹭过自己的掌心时,梁叙才撤开手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时,他又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眼,说:“既然是礼物,就不可以睁眼。”
江兰时的低笑声传入他耳中:“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梁叙在原地一怔,没忍住弯了弯唇角,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用“幼稚”这个词来描述他了。
他心头却蔓上一层酸涩,像是吃了半生不熟的杏子,分明知道是酸的,却还是没忍住咬上一口。
等他回来时,江兰时依旧是刚刚的姿势和动作,眼睛也闭着。梁叙忽然想起了那个补课的暑假。
暑气潺热、蝉鸣聒噪,却是少年的第一次心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从往事中抽离出来,“睁眼。”江兰时睁开眼睛,床边的矮柜上放着一个平日里用来装蛋糕的透明礼盒,里面是一顶假发,假发的发型是她没查出胃癌之前最常绾的发式,可她之前一年到头和梁叙都见不了几次面。
她惊愕地看向梁叙,抬手去触碰盒子的顶部时,指尖也在颤抖。“怎么送这个?”
从她第一次大把大把的脱发,梁叙就留意到了,那时就已经联系定做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做好空运过来。
但他怕惹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