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出租车在深夜停在已无人迹滨江大道,甘景匆匆下车,在绿灯下横穿过斑马线。
江边护栏上绵延细长的灯带绘制出城市主干道搏动的脉息,护栏的另一侧是汹涌不息,奔腾而去的黑色江水。
AMG降下车窗玻璃,一支缀着暗红光圈的细支香烟夹在两指间,探出窗外。
深夜江风大,吹得甘景松散的头发胡乱飞舞,她站在那处,急急低声道歉:“小章总,不好意思,我刚从医院回来。我来开车。”
车内人按灭了烟,不耐烦地拽松了领带:“去后面。”
她迟疑了一下,拉开车门,才发现副驾驶上有人。
“路……”
“别说话。”
甘景即刻噤声,坐在后排,一动不敢再动。
汽车数十分钟后开进小区地下车库,停在电梯口正对的位置。
“送上去。”他说。
甘景下车,去副驾驶扶上路意浓,发现她鼻息有淡淡的酒味,头发散乱,唇色嫣红潋滟。
驾驶座的人望着这侧,一言不发。
她心内吃惊,顶着莫大的压力,轻手轻脚地把人扶起来,不敢仔细看。
将人送回房间,甘景替路意浓换下了睡衣,检查她衣物整洁完好,莫名松了一口气。
路意浓在这时往床内翻了个身。
甘景过了很久才下楼,车还停在原地。
“路小姐已经安置睡下了。”她站在窗外汇报。
男人的声音冷冷道:“处理好自己的私事,不该你的事不要管。”
“明白,小章总。”
车子在眼前离开,甘景脑子里闪过刚刚在她耳后位置看到的那枚新鲜的吻痕,后知后觉出了满背的汗。
几天后的午餐时间,她同期的人事端来餐盘,坐到她的身边,神神秘秘地小声道:
“好消息。刚接到通知,领导要给你涨租房补贴,放带薪假。让你尽快搬家,不要耽误其他工作。”
对方笑眯眯地讨好:“做小章总秘书的福利待遇真好啊,甘景。公司里谁不羡慕你?”
甘景半分笑不出来。
她今年二十九岁,研究生毕业入职,司内级别一般。
但是因为是章榕会的秘书,所有信息能直达领导,实则隐性地位极高,哪个领导都要给几分薄面。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位置,拿着这份问心有愧的补贴,脑子里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景象,都是满满的罪恶感。
她也有一个差不多同岁的妹妹。
那天是因她私人的缘故,才会牵扯上路小姐。
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搞成这个样子?
她自己知道吗?
又是真的愿意吗?
再看到路意浓,过了好些天。
小区物业上门检修线路,甘景被遣来陪同。
那位路小姐就在客厅里,晒着太阳,坐在沙发上翻书,顺带抱着猫在呼噜毛。
长长的头发,白白瘦瘦的,双十年华,不用带妆皮肤也细腻洁净,更别说那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
除开这些外表上的东西,她其实也就是普通人家出身,一个性格挺好的小姑娘。
甘景犹豫良久,主动过去询问:“您那天后来,有不舒服吗?”
对方从书中抬头,似是没有理解她的话。
她又道:“您喝醉的那天,是我送您回来的。”
对方“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东西后来正常送到,没耽误你工作吧?”
“没有没有。”
女孩子笑了笑:“那就好,你跟邻居的事情也处理好了吗?”
甘景讷讷点头,略有愧疚地欲言又止:“路小姐……”
“嗯?”
她的喉咙动了动,轻声说:“没事。希望您生活愉快,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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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青艺体中心的画廊,除了日常交托专人运营管理,每年也会有夏、秋两次大规模的主题公展。
这是她维系发展客户,一条非常重要的向上社交的通道。
这次夏展的主题叫:[阴影之下 Under the Shadow]。
从主题确定起,作品公众向投稿征集、私人租借、委托、代理、推广等等工作便提前开始筹备。
然而近乎提前准备了一年的夏展,在开展前夜出了岔子。
那天的凌晨四点钟,有人在门前的玻璃上泼了大片通红的油漆。
临时撤展的消息发出去来不及,已经有赶早的媒体提前到场。
信息时代这样劲爆的突发事件,不多时登了同城热搜的头条。
正面宣传难以推广开来,笑柄倒是没半天传得人尽皆知。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同行竞争?经济纠纷?还是桃色新闻?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过来,诸人或真心,或假意地关切现在情况如何,为的什么缘故?
路青不堪其扰,又不得不同合作方还有委托人一个个地作交代:“展厅内部没有任何损毁,具体事故原因还不清楚。已经报警,后面会出一个官方的通报。”
艺术这个行当极吃风评,越是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