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邺噗嗤笑开:“逗你的玩笑话,你就真信了?祖父那般得意她,你又那般得意她,我会同她说这种话?“他鼻尖朝榻上一点:“坐好。阿兄给你把药涂了。”
梁邵仍站在那儿,梗着脖子望梁邺。
梁邺手心向上摊在膝盖,眯眼笑看他,只是后牙发紧,几乎是从唇齿间撕扯一句来:“听话。”
梁邵知道,这是大哥要动怒的兆头。只是,往日里他每每把梁邺气得咬牙切齿,末了自家也没真受过多少罚。因此,梁邵垂眸瞥眼药瓶,浑不在意道:“那你告诉我,你究竟同善善说了什么?”梁邺蓦然笑出声,他把指节捏得青白,绷着声线:“我同她说,若阿邵情愿与她和离,那我自是无权置喙。若阿邵不愿,我这做兄长的,自然只帮衬自家弟弟了。”
他把药瓶搁在床沿,扶膝起身:“我同她讲了些你过去的旧事,不过是让她知道,你是纯良性子,虽则外头人常编排你一句乖张任性,到底如何,我们者都清楚。她跟着你,虽说做不成什么高门贵妇诰命夫人,可生儿育女、执手相安一辈子,却也是不难的,总好过独自流落在外,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她心思细腻,这些道理,她省得。”
梁邵听此话与善禾所说的对上了,面色也和缓半分。毕竞这终究是他与善禾的事,梁邺没道理帮着善禾骗他。
梁邺缓步靠近,扬眉笑着:“不过,我亦告诉她。若是执意和离,失了梁家庇护,她一个官奴出身、无依无靠的独身女人,离了我梁家门府,日后该如何立身,她须得掂量明白了。虽说祖父生前对她颇为照拂,然既决意和离,便是自绝于梁氏一门。日后若遇风波,莫指望我们援手,情势所迫时,连这两年情谊也顾不得许多了。”
此话说得狠绝却也在理,梁邵挑不出错儿来。他抬眸望向兄长,只见梁邺面色沉静容淡,是一贯的游刃有余模样。他知梁邺面如春风、心似铁石,是头据着羊皮的狼!因此梁邺说出这些狠心的话来,实在不奇怪。若是让梁邵来说,他确定自己一定会添一句:“日后你若有了难处,千万来找我。”只是梁邵望着望着,忽而心底升起一团疑云:善禾于梁邺而言,并不重要,因此他必然选了梁邵。倘或有朝一日,世事逼得梁邺作出取舍不可,一头是梁邵,另一头是对他同样紧要之人,他会如何选?他这般铁石心肠,是否会狠心绝义、罔顾手足?此念头不过一瞬,梁邵心下直笑自己糊涂。倘若来日真有了这样的抉择,那另一头必定是嫂嫂侄儿。他梁邵哪怕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肯阿兄为了全这兄弟情分,做那抛妻弃子的负心人。待得神魂归窍,梁邵再抬眼时,善禾已端端坐在跟前,握着晴月的手,细声问晴月这两日可好。梁邵看善禾侧颜恬淡娴静,玉面生辉,不由觉得时间竞慢下来,颇有些天长地久、与光同尘的意味。就这样罢,他与善禾好好过日子,阿兄去京都挣仕途酬壮志,这实在是天底下最好的日子了。梁邵心下想道,自己如今已有了珍视之人,等到阿兄蟾宫折桂、娶妻生子,他与阿兄,下半辈子总归是要生分了。一念及此,梁邵心中又生出天地玄黄、动如参商之慨。善禾转过脸,动作时鬓间恋寇窣窣,作响的是方才在云岫坊梁邵执意买与她的翠梅簪,簪头坠着珠玉,似潺潺的流水。善禾轻声道:“你站在这儿,也不说话,只盯着我俩瞧,有什么意思?不如趁这会儿去文殊菩萨跟前拜拜,再有二十来日,兄长可要金殿对策了。”
梁邵应了一声,未立即抬脚离去,反是同善禾道:“你就在这,好好同晴月说会子体己话。我就来,千万等我。”
善禾立时知道,梁邵是怕她跑了。见他这般小心模样,心下隐隐难受起来。她抿了抿唇,勉力扬笑:“我又不会跑,而况你的人都在外头守着。快去,我就在这等你。”
听得善禾此话,梁邵忙握住她肩,轻捏了下:“你别多心,我……我只是……“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堂堂一介大丈夫,竞扭捏踌躇至怕自家手无寸铁的小娘子跑了!
反是善禾笑了笑,拍拍他手,温声道:“我知道的。“她抬了眸子,与梁邵四目相对。梁邵心跳漏了半拍,只觉善禾一双杏眸温情似水,仿佛要把他干涸的心统统润过一遍,这会子恨不能有万般柔情涌上心头。梁邵哑声道:“好,好。“话落,忙转身往菩萨殿去,竟像落荒而逃。待梁邵后脚踏出禅房,晴月立时握住善禾的手,压低声音急问:“不走了吗?”
善禾反握住她,摇摇头:“走。“说罢,她附在晴月耳畔将这几日的事,以及自家与梁邺的约定一一道来。
晴月听了,先是拧眉恨恨,而后跌足长叹:“这可真是,教人如何呢!”善禾抿唇道:“俗话说有缘无分,本不是一路的人,能走到如今实在是恩赐,也尽够了。”
晴月跟在善禾身边久了,身上也颇有善禾的影子。这厢她听得善禾笃定和离,知道是绝没有转圜之余地了,只是想起前日来梁邵的转变、二人的温存,不由叹息,好不容易有了点苦尽甘来的迹象,却不想又闹成这般,心中更怨恨起梁邵。晴月扪心自问,她的犹豫不比善禾少。她希望善禾走,因为她见过善禾这两年的小心谨慎、见过善禾卖画后渐渐养出的信心;但她又不愿善禾走,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