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翅(1 / 2)

第25章断翅

裴疏则微怔,这才不情不愿地将手臂松开。姜妤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半年来她舌头被苦得麻木,竟不觉得有多难受,推拒了芳枝递来的蜜饯。

芳枝一直观察着这边,见裴疏则毫无离去之意,道“殿下,奴婢得帮姑娘揉腹排淤,还有女使在门外侯着,再晚些,只怕热水就冷了。”裴疏则不解,“她又不曾摔伤,排什么淤?”芳枝抿唇,“就是…女子小产后,体内还有许多余血未清,且姑娘月份不小,要借揉腹排出恶露,才不至于拖坏身体。”裴疏则蓦地一静。

他注意到姜妤苍白如纸的面庞和唇瓣,眉心微动,下意识避开了她的双目,″把水端进来,我来吧。”

“王爷不可。“芳枝立刻回绝,怯怯收声,…奴是说,您是习武之人,力气太大,只怕稍有不慎会伤到姑娘,还是交给奴婢吧,而且奴婢也跟太医学过了。”话说到这,裴疏则也无法再反驳,门外响起褚未的声音,说府尹着急求见。江东公案未了,何况越文州和紫云观都牵涉其中,断不能让姜妤知道,得尽快解决。

他便朝姜妤温声道,“你好生休养,若不舒服,即刻遣人找我。”裴疏则俯首,亲了亲她的额角,才依依不舍出门。台阶下果然有两名女使等候,各自端着铜盆巾帕。裴疏则一离开,姜妤便将披风扯下,丢在一旁。芳枝让女使端水进来,“放下就出去吧,我伺候就成了。”房间内总算没了旁人,姜妤浑身发凉,抱紧双臂,皮肤都激起细小的颤栗。芳枝还是端了蜜饯过去,“姑娘。”

姜妤摇头。

她蜷在榻上,起初只是怔怔的,逐渐呼吸加重,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胸口起伏,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芳枝惶然道,“姑娘,您怎么了?”

姜妤满脸泪痕,摇头时大颗泪珠从下颌滑落,“我不知道。”芳枝要去叫太医,被她拽住,“别走。”

芳枝回抱住她,“好,好,我不走。”

姜妤喘得更厉害,每个指尖都针刺似的发麻,将头埋进她怀中,“芳枝…我好疼啊″

芳枝慌乱地问,“您哪里疼?”

“肚子疼,心口也疼,哪里都疼。"姜妤蜷作一团,浑身颤抖,终于释放哭声,把芳枝的衣襟揉成一团,任由它们被打湿,像是要把九年来所有眼泪一朝哭尽,发泄出掏空心肺的悲鸣。

芳枝满腹酸楚,竞不知从何安慰起,徒劳地拥住她,“都过去了,姑娘,您和殿下的误会解开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姜妤眼神虚空,怔怔摇头,“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不会放过我。”芳枝无力叹息,软声宽慰,“姑娘,别怕,总算他以后不会再折磨您了。”姜妤苦笑了下,神色黯淡。

不是给她吃好喝好,说好听的话就不算折磨,不是摆出一副愧疚亏欠的态度,却依旧将她困死在身边就不算折磨。

姜妤越发陷入一种着魔痴愣的状态,怔怔道,“我宁可死了,我宁可死在逃离他的路上。”

芳枝被她这话吓了一跳,“您别说傻话。”姜妤不认为这是傻话,反而恍惚间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已经穷途末路,死亡难道不是解脱的唯一方式吗?

她从芳枝怀中抬头,掀起乌黑湿润的眼睫,四处环顾,想要寻出可用的物件。

见她这般,芳枝越发不安,“姑娘,您在找什么?”姜妤什么也没找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接触不到任何尖锐的东西,包括发饰和瓷器,身边女使皆用丝带挽发,就连平时所用碗盏和茶杯都是木竹的,她现在甚至没有撞墙触柱的力气。

可她不甘落空,赤足下榻,检查在帐帷下看不到的角落,也许天无绝人之路,她的目光被榻边墙壁吸引,微微亮起。那里镶着一只汝瓷薄胎壁瓶,天青虽然蒙尘,依旧发出柔润的釉光。芳枝以为她是在看瓶中那枝早已干枯的梅,颇觉不祥,上前将其取下,“花都败了,我让人换枝新的来,玉兰花可好?”姜妤回神,茶瞳中竞有抹去灰尘的神采,冲她笑了笑,“我不要旁人换,芳枝,你去给我采吧。”

芳枝点头,“我这便去,姑娘先回榻上,地砖凉。”姜妤便乖乖坐回去,芳枝这才放心去折花。可等目送她出门,姜妤即刻下榻,抄起盛放蜜饯的黄杨木果盘朝壁瓶砸去。瓷瓶应声而碎,迸出无数碎片,噼啪砸在地上。芳枝闻声大惊,冲回房内,姜妤已然捡起一块瓷片握在手中,毫不犹豫抹向自己的脖子。

“姑娘!”

芳枝魂飞魄散,飞扑过去抢夺,姜妤动作快,已经割进颈部皮肤,涌出鲜血,染红了两人的手。

外头女使听见动静,也纷纷冲了进来,房门顿时乱成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有没有巾帕,巾帕递过来!”“快扶到榻上去!”“来个人叫太医啊!”姜妤存定死志,好容易抓住机会,岂肯轻易放手,那块瓷片让芳枝夺走,便去摸旁的,被女使们七手八脚按住,才不得不罢休。幸而她病中乏力,更无伤人的经验,瓷片未曾伤及经脉和喉咙,只在颈侧划出寸许长的血口,没有闹出人命。

裴疏则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时,姜妤蜷在榻上,双手被绸布捆于身前,颈上裹着数层白绢。

一见裴疏则进门,满屋女使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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