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明与萧岐玉做不了夫妻,就此悔婚回家的。
“我、我是想说……”崔楹启唇,吐字忽然变得格外艰难起来,“我与萧岐玉……”
在她身旁,萧岐玉缓慢收回目光,不再去看祖母的白发,转而去看崔楹的侧颜。
少女长睫忽闪,雪白的鼻尖沁出一层细腻的薄汗,润泽生香。
萧岐玉知道,崔楹无论撒谎骂人还是腹诽耍赖,从来都面不红心不跳,唯独鼻尖出汗,这是崔楹心虚的表现。
一般出现在做完坏事之后,或者不想拒绝别人,但仍要拒绝的时刻。
他知道,她接下来一定会直截了当地说不喜欢他,讨厌他,这桩婚事本就不应该作数,然后直接回家,同他老死不相往来。
或者说,同整个定远侯府老死不相往来。
毕竟她崔大小姐怕过谁,谁又能困住她。
萧岐玉在心中笑了声,好像是在笑自己,又不知道为什么笑自己,眼眸暗了暗,不再去看崔楹。
“回祖母的话。”
供香烟丝熏得崔楹眼酸,崔楹眨了好几下眼,低头又抬头,嫣红的唇抿了抿,仿佛在平静中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终于,她抬脸看着王氏,一双杏眸清亮皎洁,继续开口道:“我方才是想说,我和萧岐玉,定会不负太后娘娘的美意,做一对……”
“恩爱夫妻”四个字实在太烫口,崔楹觉得自己说完能半年吃不下饭。
“做一对……”她绞尽脑汁,书到用时方恨少,后悔自己没多看两本好书。
“亲生夫妻。”
崔楹干巴巴地挤出这四字,然后便跟打开了什么机关似的,惹得全场人放声大笑,上到王氏,下到端茶奉水的小丫鬟,无不捧腹扶腰,眼泪都笑了出来。
王氏将她揽入怀中搂着,笑得直咳嗽,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个调皮精,自古夫妻哪有亲生的?你这是要笑死谁,千古以来都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传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薛氏用手帕掩住笑意,忍不住调侃道:“老祖宗不知道,天下至亲不过亲生,这‘亲生的夫妻’,不远比旁的夫妻要情深义重的多?”
王氏听罢又笑个不停,吓得丫鬟连连给她顺心口窝。
崔楹旁若无事地干笑着,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魂已经飞了有一会儿了。
天杀的,天下最狠的刑罚,无外乎是让一个好面子的人时不时丢人。
不行,她这么记仇的人,她一定要把每一个笑的人都记下来,每一个!
崔楹暗搓搓地将每一张笑脸扫过来,最后发现,这么多人里,只有一个人没笑。
萧岐玉。
满堂笑声里,少年静静望她,静若深潭的眼眸中,罕见地出现显而易见的情绪,神情既复杂又困惑,好像相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认识她。
四目相对,崔楹手扒眼皮,朝他扮了个鬼脸。
萧岐玉:“……”
待等王氏缓过气,便有丫鬟上前奉茶,往榻下铺上红紫色缎面绣百子蒲团。
崔楹接过茶,正欲跪在蒲团,行新妇奉茶之礼,便听王氏对萧岐玉斥责:“你媳妇跪着,你也别站着,过来同她一起。”
萧岐玉不情不愿地“哦”了声,跪在了崔楹的旁边。
少年少女,并肩齐膝,端臂奉茶。
宛若画上飞天下凡,金童玉女莫过如此。
崔楹将香茶奉上,声音甜软乖巧:“祖母请用茶。”
王氏喜不自胜,答应下来,接过茶,先自匣中取出早已包好的沉甸甸的红包,递给崔楹,又吩咐掌管箱笼的丫鬟:“去将我那套金累丝镶玉牡丹鸾鸟的头面取来,幺儿生得肤白,戴那套正好看。”
丫鬟笑道:“看来老祖宗对七奶奶真是相中极了,去年五姑娘出嫁,缠着您讨了这套头面许久,您哪里舍得给了。”
王氏只笑,并不言语。
崔楹跪地磕头:“孙媳谢祖母。”
萧岐玉微微一愣,不知被哪个字眼刺挠到,转头再看崔楹的侧脸,看她晃在雪白耳垂的步摇流苏,便感觉心口冒着丝丝缕缕的热乎气,说不清道不明。
拜过祖母,崔楹起身,与萧岐玉走向身着宝蓝色缂丝大袖袍的妇人,跪拜改为福身,端茶奉上道:“见过二伯娘。”
秦氏接过茶,从袖中取出红包,递给崔楹,笑道:“日后七郎若惹你不痛快,莫说老祖宗,我第一个不饶他。”
崔楹接过红包道了谢,又随萧岐玉走到身着孔雀绿的妇人面前,福身奉茶道:“见过三伯娘。”
张氏接过茶,递出红包,笑容温和:“以往还在闺阁中时,我和你娘便时常玩笑,说以后要当儿女亲家。本以为我和她生的都是女儿,此生没那个缘分,不曾想兜兜转转,仍是成了一家人。”
崔楹笑道:“说明三伯娘和我娘还是有缘分。”
崔楹过往便常听孔氏说,说她和定远侯府的三房夫人自幼都在曲阜长大,曾是极好的手帕交,后来长大嫁人,虽两家关系密切,但深宅妇人,到底不能时常见面,渐渐便有些生分了。
离开张氏,崔楹和萧岐玉走到身着秋香色的薛氏面前。
崔楹举杯奉茶,声音一如方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