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拳(1 / 1)

翌日,卯时刚过,虫鸣渐歇,晨光初绽鱼肚白。

整个侯府还在沉睡之中。

尤其前宅静谧无声,门口两只硕大的石狮子张着大口,在晨光中彰显威严肃穆。

在这之中,唯独位于外书房东南侧的演武场异常热闹。

机关阵启动之声沉闷震耳,休整了整夜的“木头人”倏然抖动,上中下三只木手臂,分别模拟敌人冲拳、擒拿手、低位踢。底部往外撇出的八字形木桩腿,则模拟敌人的扫堂腿。

一百零八个木头人,如同被唤醒的士兵一般,随八卦阵法变换位置,旋转着往场地中心靠拢,力度之大,堪比三名成年男子合力出击。

萧岐玉站在阵眼,阖眼吸气,将夜间浊气反复吐纳而出,神情平静淡然,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四周将近的肃杀之气。

就在木桩上臂打来的前一刻,萧岐玉倏然睁眼,五指拂过桩臂积年的包浆,猛然沉肘——左掌切向中臂的瞬间,腕骨与木臂交击声如裂帛,身上残留的鹅梨香气,随拳风消散在晨曦。

紧接着,另一个木头人进击而来,上臂直扫萧岐玉后脊。

萧岐玉喉间发出半声闷哼,脊骨却如弓弦绷满,化拳为掌压住身前木人的上臂,右膝已迎上另一具木人扫来的桩腿。

半个时辰后,日影爬上东墙,书房檐角的铜铃“叮”地一响——

奋力厮杀的木头人倏然定住,萧岐玉亦全身卸力,累倒在包围圈中。

明亮的日光下,少年浑身湿透,剧烈的喘息不停发出,洁白喉结大肆滚动。

小厮金风走上前来,恭敬道:“回郎君,早膳已备好,是否传膳?”

喘息声未停,萧岐玉开口,声音嘶哑至极:“传。”

过了片刻,早膳传至书房。

萧岐玉坐在太师椅上,手提着筷子,看着自己习惯吃的清粥小菜,却是如何都下不了口。

他满脑子都是崔楹昨晚说的那段话——

“就比如说你家,一道菜从切到下锅,再到做好装盘,吃到嘴里,中间起码要经手十几个下人,万一有婆子使坏,故意往里吐口水呢?你怎么知道你的早膳里有没有混合老婆子或者小厮的唾沫?”

萧岐玉晃了晃头,试图将声音从脑海中甩出去,闭眼夹起一筷子小菜,心一横放入口中。

咀嚼没有两下,萧岐玉猛地将菜吐了出来。

金风玉露吓了一跳,连忙询问:“怎么了郎君,可是饭菜味道不对?”

萧岐玉摇了摇头,将筷子放下,额头沁出细汗,凤眸漆黑酝酿怒意,平静吩咐:“撤走吧,我今日没胃口。”

“这……是。”

听着饭菜撤走的声音,萧岐玉闭眼背靠椅背,内心翻涌起前十六年从未体会过的复杂滋味。

他不信神佛,自然也不信轮回因果。

但自从和崔楹成婚,仅仅相处了这几日,他便隐约有点相信了。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欠崔楹的。

否则解释不通,今生为何总是受她折磨。

毕竟如果她是纯粹的恶劣也就罢了,他大不了不理她,甚至可以轻易吓到她,让她老老实实,不敢放肆。

可她不是。

她之所以和他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是为了他的祖母,为了他萧岐玉所在乎的人,甚至可以为了救祖母性命,放弃触手可及的和离,继续陪他在侯府演戏。

这让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不好好对她?

对崔楹,萧岐玉简直毫无办法。

只能在内心默默期盼,两年时光赶快过去吧,早日和离,早日脱离苦海。

“崔楹,你这个害人精。”

想到那张骄傲又明艳的可恶面孔,萧岐玉闭着眼都忍不住皱眉。

……

栖云馆中,崔楹睡得正熟,忽然便打了个喷嚏。

她皱了皱鼻子,迷迷糊糊的嘟囔一声“哪只狗在骂我”,翻身继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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