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心道估计是你表现得太轻松了,人家才给你加功课。只不过当着顾闲的面,张居正还是劝道:“你老师这么安排也是觉得你能做到。他要是不对你严加要求,我才更不放心把你交给他教导。”
顾闲觉得自己找错抱怨对象了,决定溜之大吉,改为去找张敬修他们说起这事儿。
几个外甥一听,讨走题目和书单传阅了一番,纷纷表示要抄上一份回去研究。
小舅舅都学到这里了,他们也不能落后!
顾闲:?
可恶,就没有人跟他有共鸣吗?几个外甥都不对劲!
还是年纪尚小的张简修正常一点,眼巴巴地凑过来问:“晚上吃什么?”
顾闲顿时舒服了,世上也不都是张敬修他们这种嗜学如命的家伙嘛!
他说道:“白天吃多了粽子和肉,晚上给你们准备了百合汤饼和绿豆糕,要不然夜里睡不好。”
百合耐热又耐寒,京师也有人种,只不过不是每种百合都能吃,顾闲也是这两天到处溜达才挑出适合和面做汤饼的甜百合。
吃百合花这种事,顾闲是从好友高濂那里学来的。
高濂住在杭州西湖边,种什么花都挺容易活,他又看什么都觉得能吃,琢磨出许多以花入菜的食谱。
百合的花和球茎本身是有毒的,得经过一系列的处理才能吃。
顾闲不仅缠着高濂学会了全套手法,后来还时不时搞点小创新写信跟高濂交流,这点困难当然难不倒他。
现在他做的百合汤饼,连高濂这个首倡者吃了都说好!
张简修却是头一次听说花还能吃,一直到百合汤饼上桌都还有点不敢置信,他小心翼翼地嗦了一口,只觉那汤饼滑溜溜的,一下子就滑进了他胃里去,只余下口中的些许余香。
白天吃了许多大鱼大肉以及不太好消化的粽子,这口味清淡的百合汤饼一下肚,倒像是把残余在食道和肠胃里的油脂都尽数涤净了,舒坦!
张居正都感觉自己现在吃好睡好,早起永远神清气爽。
若不是顾闲这么个半大小子太能吃也太会吃,这么从年头吃到年尾花销太大,估计岳父岳母也舍不得把他送出来吧?
翌日一早,百官又该兢兢业业为朝廷干活,今天不管是去上衙的张居正还是去上学的张敬修几人都带上了一小包绿豆糕。
据顾闲所说,这个可以藏在身上不叫人发现,饿了拿一块出来吃。
顾闲遛着鹅前往法华寺的路上遇到正要去礼部打杂的李贽,还热情地投喂他一包绿豆糕,这糕点最适合夏天吃。
李贽颇为感动地收下那包绿豆糕,一转头发现几个同僚正在不远处瞧着自己。
他回了对方一个“你瞅啥”的眼神,迈步走入礼部衙署。
结果这天同僚居然主动跟他搭话,明里暗里打听他和顾闲怎么认识的,他跟张阁老有没有搭上线。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宰相家看门的尚且如此,何况是被张居正默许每日赶着鹅送他到宫门的妻弟?
李贽察觉同僚态度的转变,心中却没有半分欣喜,反倒觉得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有些可笑。
张居正一入阁,连他身边的家仆游七都被人捧起来了,据说聚会时这些平日里最讲究身份地位、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同僚对着游七一口一个“楚滨先生”。
李贽向来不会被邀请去聚会,一直没亲眼见识过他们这种转变,没想到今天居然因为跟顾闲这么个半大小子成了朋友而享受到了类似的待遇。
这些年李贽冷眼旁观,只觉天底下最趋炎附势之人怕是都在这大明官场中。
对同僚们突如其来的亲近,李贽一概都不搭理,仍是我行我素地做自己的事。
中途李贽感觉自己有点饿了,打开顾闲塞给他的那包绿豆糕尝了一块,顿觉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抚慰。
其实昨儿尝到顾闲给的粽子时,李贽就有这样的感觉。
仿佛短暂地从处处都是罪恶与苦难的阿鼻地狱里被带回了人间,心中那盘桓不去的对世俗、对时局的愤懑消散了大半。
也许这人世间仍有许多值得追寻的美好事物?
……
顾闲每日忙着做菜、读书、写功课,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好些天,这日清早他正要去法华寺寻王世贞交作业,却听到斜刺里传来一声叫唤:“闲哥儿!”
顾闲循声转过头,喜笑颜开地跑向那候在路旁等他的青年:“春生你什么时候来京师了?”
来人姓沈,名唤春生,祖上也是出过官的,不过他这一支负责族中各项营生,沈春生从小就被作为接班人培养,在许多人心里已经打上了商人的烙印。
虽说明朝没有明令规定商贾不得参加科举,商贾子弟更是遍布朝廷(比如张四维、王崇古、杨博他们这个互为姻亲的晋商集团),但是如果是商贾本人去参加科举,很多人都不愿意给他们作保。
士农工商,商贾始终是末流。当官府想起你的时候,估计就是想要你捐款建设本地了!
家族中的分工注定沈春生这辈子无缘于科举。
不过他自己也喜欢经商,顾闲此前做出成色更佳的白糖便是他拿去当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