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玉没回应,风寒让她思绪迟滞,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听不懂,只是突然之间觉得很委屈,铺天盖地从喉头涌出,她颤声质问他:“我在那等了你很久,你为何没来救我……”
容濯正要再次将她从身上扒掉,闻言又是微微一怔。
旁侧的少年们亦面面相觑。
这舞姬瞧着虽到了及笄的年岁,但也是个小丫头,因而见她抱住容濯时,他们倒不会往男女之情上想,甚至觉得二人像对亲昵的兄妹。
只震惊于容濯这样极其不喜被人触碰的性子,竟不曾推开她!
曾在高楼上调侃过容顷的紫衣少年扬起眉,看热闹不嫌事大般诧异道:“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吴国二公子护得正紧的舞姬,怎的一离开吴国就投入赵国二公子的怀中!”
吴国?
赵国?
二公子?
这几个字眼让灼玉清醒几分,恍惚地想起她重生了。
她还不认识容濯。
随后陡然发觉她正搂着一位身量高挑的公子,她才到他心口处。而记忆中容濯要比她高出一个头,他常将下巴搁在她头顶,笑道:“正好合适。”
定是认错了。
灼玉在一众调侃声中抬起头。
她对上一双似曾相识道又陌生的眼眸,眼眸乍看温润和煦,却流露着不可亲近的矜冷疏离。
是容濯不错,但比她记忆中的他多些少年意气、少了些神秘。
灼玉彻底地清醒了。
对,她重生到了十四五岁,此时的容濯也才十八九岁。
他尚未及冠,更未经历长兄与母亲遇刺故去、父王病重、奸佞掌权的巨变,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矜贵气度虽和前世如出一辙,但和二十三岁清雅沉稳的他也略有不同。
但他还是他,还是容濯。
灼玉仰着脸出神地打量着他,容濯亦探究地看她,稍许,他对她莞尔一笑:“有几分像。”
灼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想到前世他的薄情,眸中的委屈和无措尽散,仅剩下深深的怒意和怨怼。
容濯微微蹙起眉,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这样看他。
对着这俊美面容,灼玉越看越气,甚至不顾他是王侯之子、而她还是个舞姬,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认错了!”
她没好气地转过身往回走。
前一刻还依赖地扑入他怀中,下一刻就横眉冷对,在旁看热闹的一众公子哥和女郎们皆是讶异。
容濯亦微讶。
最震惊的莫过于刚同他说了几句话的安阳侯,以及才追赶上灼玉的仆妇们——小翁主与公子濯分开多年,适才一上岸就抱住公子,这已足够令人吃惊了,如今竟又莫名地冷下脸。
后方赶上来的一位威严的老妇沉稳自如,和声解释道:“小翁主,您不曾认错,公子濯当真是您王兄,从您两三岁起便带着您玩。”
此言一出,周遭看热闹的众多公子女郎们皆个个讶然。
灼玉自己更是愕然。
老妪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清,也都听得懂,可当这几句话连在一起,她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将她从吴国带回的安阳侯见此,亦缓步走上前:“孩子,你不曾听错,你是赵王走丢在外的幼女,而二公子濯,正是你的二王兄。”
灼玉神情寸寸僵硬。
目光刻意避开了立在城阳侯后侧方的容濯,她怔怔地看着城阳侯,一开口竟沙哑无比:“您——
“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她怎么会是容濯走失的幼妹,容濯又怎会变成她的兄长?
这怎么可能。
她从未听他说过这些事啊……
赵王的家事太复杂,安阳侯一时也说不明白,看向那位威严的老妇:“傅媪,还是您来说吧。”
傅媪上前,眼圈微红:“怎会有错?您身上带着走失前带着的那块玉,也还记得幼年走丢时的事。何况老奴从翁主出生起便照顾您,对您幼时模样一清二楚,包括您身上哪一处有痣、两边耳垂哪边更厚……不会有这样巧的事,您就是小翁主!”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灼玉耳边嗡鸣。
她想起重生后恢复的零碎记忆,带着求证的意图问那老妇:“我是不是有两个阿兄,其中一个很喜欢我,日日陪着我玩。另一个生得极黑,脾性亦暴躁,总嫌我烦。”
傅媪皱纹颤动,浑浊的眼中登时溢满激动泪意:“正是!”
灼玉茫然看向容濯。
他亦垂着眸看她,眉间的疏离渐化为温静,但依旧克制,看了稍许才徐步上前,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多一分温柔,少一分冷淡。
他到她面前略微倾下身,不曾太热络,更不曾如寻常戏文里激动地唤她妹妹,只温声道:“糯团子。”
这三个字有着微妙的亲近。
他眼中笑意渐起,灼玉却半点不觉亲近,连连退了几步。
曾经她做梦都希望她是权贵王侯的子女,如此就不必被权贵当物件般挑来拣去、送来送走,更不必被王寅这样恃强凌弱的人欺凌。
还可肆意地展露她的傲气,无需当一根四处摇摆的墙头草。
可不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