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安家利用我母亲,栽赃裴皇后,又想灭囗?″
“_‖″
安惟演眼神又惊又怒,胡子颤得厉害,脸色也涨红了。这般怒指着戚白商语塞数息,他才勉强嗓音嘶哑地开口:“我安惟演、便是要争权夺名,也断不会用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去作赌!”“当日你母亲作证之事,我阻拦都不及!怎会证她去做--即便你不信我,难道连你自己母亲也不信?!”
许是气极,肺火过旺,安惟演说罢就抚胸剧烈地咳嗽起来。戚白商指尖微动。
但她到底没做什么,只在旁望着,等安惟演自行平息下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吧。"安惟演像被彻底抽走了气力,慢慢靠在了牢房墙壁前。
“安家,是否与胡商有勾结?”
“胡商?”
安惟演原本要跌阖下去的眼又抬起,不明显的厌恶掠过他神情间,“安家世代清流名士,怎会与胡人有关系?”
果真不是。
戚白商眼神微动。
之前她便有所怀疑,若安家当真与胡人勾结,那从中渔利必不是小数,安萱与安仲德又何须为了财帛行卖官鬻爵之险事。且安惟演之前安家便有祖训,令族中子弟不得与商贾通婚,显是对行商之事嗤之以鼻……
如此说来,母亲那毒的来处一-湛云楼背后的主人,当真与安家无干了?戚白商只觉眼前一时迷局似海,她身在其中,不知手中仅有的那根漂浮的线究竟通向何处。
可即便前方未知之地是万丈悬崖,她亦要查个清楚。母亲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虑定后,戚白商压下情绪,淡然抬眸,带着最后一丝试探开口:“明日是十月初八,也是裴氏皇后忌日,陛下与大臣们皆辍朝五日。”安惟演眉毛抖了抖,没有说话,沉着浑浊的眼目望她。“待初九,舍妹戚婉儿将入宫探望姨母,我亦会与之同行一一去见安贵妃一面。”
“她肯见你?“安惟演皱眉问。
“安贵妃如今失了安家这棵大树荫蔽,圣意又如颈上利斧、悬而未决,怕是再细的稻草,她也会死死攥住。”
戚白商审度问:“外王父不想我去见她?”安惟演摇头叹息:“你不必试我,安萱也没有对你母亲下手的胆量。”“………人是会变的。”
戚白商缓缓转身,声清而冷。
“就像我母亲从未料到,将她弃如敝履的,会是曾经最疼爱她的父亲。”安惟演脸上剧烈地一抖,忍不住回头。
他张了张口,嗓子却像灌了铅,哑得说不出话。重新戴上斗篷帽子的女子背影翩然,如凌霜踏雪,不曾有丝毫的迟疑与停留。
她不曾回头。
就像十五年前那个含泪决然离开安家的他最疼爱的女儿的背影一一“来日,无论太傅是问斩还是流放,我会代我母亲,送你最后一程。”牢门重新关上,被人从外面落了锁。
安惟演神容枯槁地坐在地上,望着天窗外寥落的秋色。冬雪依稀要来了。
他叹了声,腰背慢慢佝偻下去。
只是在低到最后一瞬,他忽地身形一震,惊骇得睁大了眼,起身便神容狰狞地扑向牢门。
“不能去一一”
“夭夭、你绝不能入宫啊!!”
十月初九。
天寒,黑云压城,风啸如鼓。
琅园海河楼的二楼内,门窗皆闭,灯火晦暗,唯有珠帘外的玉璧前点起了莹莹火烛宫灯。
微弱的烛火投过珠帘,映在最里面床榻前拢束起的幔帐上。倏地。
一只筋骨分明、冷白修长的手猛地攥住了幔帐。青筋从他屈折的指背间绽起,覆着薄薄汗意,直没入榻里那人白色中衣袖下。昨夜伤痛难忍,谢清晏捱到了晨光初泻时,才昏沉沉地睡过去。不意外地,他又落入那个梦魇里。
只是这一次与从前不同。
梦里的最初,他像是回到了幼时那座宅院中,他喜欢骑在父亲背上,一边说着驾,一边拍着父亲的肩,叫他在院子里驮着他跑。母亲就坐在一旁的亭子下,时而垂眸拾掇那些晒作香料的干花,时而抬眼,含笑又温柔地唤他父亲慢些,别摔着他。谢清晏听见父亲唤他“琅儿",笑声爽朗又爱重。他低头,想去看清驮着他的父亲的模样。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父亲都没有抬过头,那张面容藏在春日柔和的光里,模糊又陌生。
直到一双温柔的手覆过他眉眼。
′母亲?’
梦中的谢清晏欢喜地拨开,转过身。
却见温柔含笑的母亲的脸,像是正在被炽烈的火烧灼、融化一一血肉混着涕泪向下淌。
从血肉间露出森白的骨与焦黑的眼眶,仿佛属于母亲、又像重叠上另一个人,面前如恶鬼般的白骨掐着他的脖颈,用力到狰狞又战栗一一是你……是你!’
最该死的人是你……!'
要不是你,我的父兄满门都不会死,要不是你,我的儿子也不会死一一'最该死的人是你!!'
那道声音被无数声音重叠上,模糊,放大,逐渐漫过整个天际,如同那场大火一样。
只是更滚烫的,不知是血肉还是眼泪,从要将他掐死的白骨的“脸”上淌落下来,灼得他心口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