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夜谈
“也没想到,原来你不姓苏。”
宋云谣低着头，听到他这句话，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微微攥紧。她记得沈三，是个好游乐的心善公子。
想来只要她如那日一般，再摆出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便能糊弄过去。
在翠莺阁十年，她学的就是怎么弄娇扮怯、故作姿态，勾得男人怜香惜玉的伎俩。
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死去的"窈儿”、庄箐箐的身份、失控伤人……前事未平、后事又至,桩桩件件、层层相逼，已经耗尽她的心力。相较之下，重逢沈三，实在显得微不足道。更何况,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了，再装腔作势，又有何意义？故而她沉默半响,只低声道，“抱歉，那日我确实骗了你。”“宋娘子，你误会了。旧事再提，我本意也并非指责。"对面那人却道，“那时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你心有警惕，本是应有之义。”他顿了顿“我只是庆幸，你还活着。”
宋云谣微微讶然，不禁抬眸，却见沈三侧身坐着，低头望着灯笼，似乎有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那时你为救我，自己却被江水卷了去。这一年来，我总在夜里惊醒，想着若当时…若当时是我在水里就好了。”
“若非宋娘子，我沈三恐怕已是阴曹地府一条孤魂。所以，说道歉的，说谢谢的，都应是我才是。”
宋云谣没想到，这人竞将当初顺手相救的事看得这般重。被他如此郑重地道谢，她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她故作轻松道，“我水性好些，那情形下也由不得顾忌太多，不过顺手之事，实在不足挂齿，沈公子切莫再放心上。况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他却摇摇头，一字一句认真道：
“宋娘子功成不居、不愿张扬，可我受了恩情，却不能熟视无睹。”“更何况，当日江水何等湍急，就算老天开眼留了活路……但其中多少艰难险阻，换成我，未必能扛得住。能活下来，娘子受苦了。”宋云谣不禁怔住。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听到这番话。
那日的江水，确实刺骨的凉。
在水中沉沉浮浮，生死边缘几度挣扎，若她松懈一刻，若兰姨晚来一刻，或许她已是江中一具枯骨。
沈不器未曾注意她微妙的神态，只兀自斟酌道：“娘子这份恩义，我始终记怀在心。某虽不过一介书生，幸赖祖上积攒，家中还算宽裕，若遇着什么棘手难处，千万告知，沈家必当倾力相帮。”宋云谣抿着唇，不知如何回应。
她倒真有些棘手的难处，可他当真能帮吗？二人沉默下来，恰有风吹过，吹得林中树影绰绰，枝叶沙沙作响。见她久久不语，沈不器也不催促，只从袖中递来一方叠好的素色罗帕。“虽有暑气，可山上风急露重，冷热相冲，若是染恙就不好了。”他说得温言委婉，可彼此都明白，这罗帕拭的不是汗，是她脸上未净的泪。宋云谣默默接过手帕，贴在脸上，有股淡淡的松墨香。犹豫半响，她仍是忍不住开口。
“听说，今日是沈公子将我与庄姑娘带回静雪庵的？”沈不器点头，答道：“我此番原是随家中表兄与友人来此闲游散心，恰巧撞见有人当街闹事，上前查看时，才发现宋娘子也在其中。”“说来也巧，这位友人正是法真住持的俗家晚辈。"他声音微顿，有些无奈，“听见有人对大师出言不逊，他自是怒不可遏，也冲进人群里扭打起来。衢州冯家的人？
她讶然道，“竞有此事……
“那情形实在混乱，你与那位庄姑娘都不省人事，我只好先将二位送回寺中，留表兄与友人收拾残局。”
宋云谣听后，不自觉咬着唇瓣，惴惴道：“所以，那时我出手伤人，沈公子也瞧见了。”
“那人……现在如何？”
她紧紧盯着他的唇，活似公堂上的因犯听候判词，后颈都沁出层冷汗。沈不器见她如此，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只是些皮外伤，瞧着唬人，好在并不危急性命。“他神色有些懊恼，“是我愚钝，早知宋娘子心中牵挂着，应当先与你说明白的。”一颗心陡然落地，宋云谣说不清是何滋味，只觉浑身虚弱，几乎快要落泪。太好了，那人没死。
沈不器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多少猜到她的心事。又想起她方才独自垂泪的模样，有些说不出的心酸。
他宽慰道：“诊金药钱我都托表哥付过，牵扯到冯家，想来他们也不敢再生事端。况且，此事本就不是你的错，宋娘子切莫再自责。”宋云谣一怔，不禁抬眸看向他。
只见他神情淡淡，朦胧的烛光映着他温润的眉眼，无端显出几分冷冽之色。“女儿家的名声最是要紧。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原不该牵连到你身上，却拿你与庄姑娘的清誉、拿静雪庵的体面作筏子，使出这等下作手段……宋娘子便是动手，也是情理之中。”
宋云谣忍不住问：“你不觉得我出手太重？”沈不器轻轻摇头。
“依在下看，娘子那一棒，已是极克制的。若换作家妹，只怕那人便不止挨一棒子那么简单了。
“不如说，今日这番回敬，反倒叫我心安……若忍气吞声，将来再想洗刷污名，只怕代价更大。”
不知想到什么，他声音低沉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