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将她的关切当玩弄。一阵浪潮拍过他的心,留下一串湿淋淋痕迹。她当真狡猾,大摇大摆走来,在他心旁施施然坐下,时不时往他心里一看。心间的浪潮推着他,催他开口、言笑、应对,不要沉默,不要失态一一但他只长久地敛眸,不知出何言以复。
见他不语,乔慧又试探道:“是因为在人间逗留一日耽误了师兄你的修行,抑或…因为我们意见分歧,昨日没有杀云陵子?”谢非池有点僵住,片刻后方道:“不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乔慧并非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觉师兄心思深沉,又不喜与人交流,很是棘手。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今日被那白猫从怀中挣脱之事。莫非,难道,是她方才与师姐谈天言笑,顾不上他?似乎又不是,她一回来便见他面无表情……她正思索,他已转过脸,似乎终于找回调度语言的能力,状若漫不经心般道:“你那戏何时开场?”
月影西移,天上一色蓝。
戏台原是备着给戏班子唱戏的,戏班子有生、有旦,有文堂武行打旗的,得数丈戏台才能施展得开身段拳脚。
皮影戏也要个戏台?
一面巨幅的白布,各由一边堂柱绷着,飞瀑般展开,雪色迤逦一-问司行云给的。
乡亲们都惊奇,从未见过这么大幅的布匹,快赶上大运河上往来船帆了。便有小孩在台下雀跃,看大皮影戏、大皮影戏。油灯一跳,点亮那浩浩的白布。
幕上是近来兴起的民间传说,女将挂帅。巾帼何曾让须眉,桃花马上请长缨。
若按寻常影戏来演,这浩大的白布便太过空泛了。校场夺印,寻常只有三两偶人在幕,升帐点兵,也不过再多一列小人。但如今幕后之人灵力过人,可将一列小人“镜花水月”出数十列,于是乎场面骤然磅礴,幕布两侧如潮水般涌现数百兵卒,整齐列队,甲胄鲜明,随乐点踏,引得台下好一阵欢呼。
武戏一过是文戏,鼓板退去,丝弦托情。
谢非池此生从未拉奏过胡琴这种东西。曲调粘连,既无庄严也无旷远,遑论冲和大雅。如此哀淫,简直是靡靡之音。而且竞不止他,宗希淳也和那几个敲锣打鼓的凡人杂坐一处,吹着长笛。今早的事,倏然又浮现他心;中。她平时也会和宗希淳随和言笑,玩乐打趣?但,罢了,罢了,谁叫自己答应了她,自讨苦吃。幕后流光一隙,橙黄点金,照亮着乔慧的侧脸。只见她眉目舒展,眼中含笑,很是沉浸在这一俗世的游戏中。
因仙法加持,那幕上光影灵活生动,各折场面堂皇恢弘,琴、笛、锣、鼓,都只是她的衬托,一台戏全仗她把持,由她点睛。乔慧开口,幕上的小影人也在唱:“见帅印勾起多少前情。”谢非池虽一直皱眉,但琴音袅袅,将她的台词托起。疏朗寥廓,太古沧桑,泠然自弦上流去。
校场夺印,挂帅出征,大破敌军。
她持着那女将小人,小人挑枪,红缨纷纷。她在光中,光在他眼里。几幕戏毕。
“姐姐,我还是第一次见皮影戏上同时出现数百个小兵!”“妮儿,你有这手艺,可是要去宫里给皇帝官家表演的,都是你记着乡亲们,让我们这些乡下人开眼了……
一众乡亲将乔慧围拢着,不住地夸她仙法高超,乔慧听了这许多夸赞,说不飘飘然是假的。但不好骄傲呀,她挠挠头,道:“哪里哪里,我都是乱唱的,只是略懂一点法术,故而将场面撑得宏大,其实我唱得一般,哈哈。”她由一干人等围着夸着,爹娘、师姐也上前来给她递巾子擦汗,故不知戏台后,仍有人未散。
那几个助阵的老乡早就收拾了乐器,下得台去。宗希淳收了笛子,抱拳道:“还是大师兄技高一筹,素知师兄有琴名,不料师兄连胡琴也懂。”
他的话是真心的。因他自幼便学乐理,故今日得聆大师兄的天音,心下很是佩服。但佩服之余,另有点别的滋味。
他似是在犹豫:“师兄,既然你都愿意为师妹伴奏,又为何从早上起便给她看你的脸色?"其实不止小师妹,他也一直将大师兄的冷脸看在眼里。谢非池正欲往台下走,不料宗希淳竞有胆量叫住他。他停步,神色冷漠:“师弟这是何意。”
“早上田边之事,只因师妹言语有失,师兄你就拂袖而去,实在是…“宗希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师妹她生性开朗,方不计较师兄你的忽冷忽热,但你不应如此待她的赤诚之心。”
谢非池只觉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待乔慧忽冷忽热?难道不是那师妹一时兴起便来逗他一逗,三番四次调侃他作弄他?他平日与宗希淳几无交流,此际自然也不想与宗希淳多费口舌,便将琴收起,向青石阶走去。
忽见一戎装简练的小影人伏在地上,反着月色。月色碧清,中天一片孔雀蓝。
正有一人在往阶上走,他的目光倏然与她撞上。“师兄你怎么还在这?乡亲们太热情了,我草草收拾一番就下台了,方才察看箱笼,好像还漏了一影人。"乔慧抬头。只见谢师兄向她一颔首。
他神色淡然,从袖中取出一薄薄的娘子军小影兵:“这个?”“就是这个,谢谢师兄留意。”
乔慧接过影人,又道:“师兄你心情好点了?”“早上的时候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