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师兄要气死。
破天荒地栽一回跟头,乔慧正急急思索如何作答,一双苍白清瘦的手已将影人接过。那人视线轻抬,扫视着掌中小影人。数月之前,师妹也曾拿了白衣的绢偶,一脸笑,兴兴头头送给他。在更早的更早之前,她入门尚不久,便已提出要送他那绢人,只是他当初不把她的三言两语放在心上,没有收。难道她入门不久就已经对他……掌心中的影人薄如蝉翼,风一吹,其实是凉的,但不知何故,他总觉掌间跳动着她手心一点温度。似是,两只手纹理交叠。
若说从前她只是多番顽皮作恶,轻轻挑着他的心弦,眼下已是在他心中重重拂过,激起一串杂音。
神采飞扬,时时凑近他、逗弄他,他一时纵容,便当他是什么好相与的善男信女,踩上他的底线。但对他的不乐,她又总能细意体察,轻巧地擦拭拂去,像夜来一阵春雨。
只因为师兄妹之情?
若说是师兄师妹之间的敬爱友悌,她对他全无敬意,三番四次逗着他,也不友不悌。
是因为她对他早已有……才屡屡捉弄他?
若是如此,当真幼稚。
但这一点幼稚,他并不反感,还隐隐有一丝淡然欢喜。为她和他的灵犀轻点,同一片心。
影人流光点点,只肖一拢,便可将这一片心收之于掌中。其实由他说开也无妨,当是体谅她年少轻狂。她的种种不敬、逗乐,他全都可以不计较、不作数,就此成全了她一番情思。
乔慧双目一清,忽见师兄的神情变得很怪异。漆黑乌浓的发,雪白俊美的脸,定睛望着她,眼中的光沉沉将她笼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这窗户纸也太薄了,如此不经戳,她不过想再凑近一步,便见二人隔着的薄薄一层上已有裂隙。“这影人确实剪得精妙,不料师妹平日竟在暗中观察着我?"谢非池见她不语,端庄姿仪不改,只视线下移,淡淡扫掌中物一眼,“它与你之前送的那绢人,也很是相肖。”
噢不,师兄你别说了。我怕你知道真相会气死。乔慧纠结万分。但事态滚滚向前,一发不可收拾,半点不由人了。只见月下的人面容雪白,如月仙降世,一向冷漠的面孔难得温和,慢声来问:“你一直留着一个与我相似的绢人是为什么?”
“是否因为你对我……"谢非池清咳一声,并没有往下说。男女之间到底有防,他不想失了礼法,其后的话,暂按下不表。那一双冷淡的眼睛,难得含了一汪融融眸光,长久地注视眼前人。小师妹一向大胆,此时此刻,她会将话挑明么?若不挑明也无妨,他只需她给一个柔情的暗示,朝他走来,轻轻依傍在他肩侧。从此以后,万事她都可以倚仗着他。
乔慧却有苦说不出,天哪师兄,真不是我要留着那小绢人。师兄爱穿白衣,是因仙家崇尚明镜无尘。小绢人也恰好一身白,却是白衣无需染料、价廉多销之故。因市面常见,白衣小绢人被她爹娘买中的几率大大提升,又恰好分送小工艺品当日它太素净,不得同门喜欢,于是只好留下,沉入箱底。又因她不舍那珍稀的采茶女小人,便用它代为相赠。见她一直沉默,谢非池难得的温柔笑意已略有消减。乔慧深吸一口气,道:“师兄,我说实话你别不开心。"她不想他以为自己对他情根早种。
乔慧斟酌着:“那小绢人并非我特意留下,是,我是说过给你留一个,但那白衣的小人儿是因为它太素了,我派发当日大家都想选鲜亮的小人,阴差阳错之下,它就刚好…然后我就想着你还没有嘛,就把它给收了起来。”太素了。阴差阳错。一字又一字,他终于听清了她在说什么。他眸色渐渐沉下:“你此语何意,你拿别人不要的东西送我?”“也不算吧,如果你早早挑选,定有鲜亮的小绢人给师兄你嘞。不过,我…听她如此狡辩,谢非池只觉心中燃起一团冰冷的火,心在烧,脊梁上如压重石,整个人往下坠。太失仪、太失态,他不过想引出她的真心话,却换得一番仿佛自己在自作多情的答复。
他的声音冷而沉,将她未说出口的话打断:“够了。我不想听你狡辩,你何必如此耍我?”
好,好,她原当他是个消遣!
他不想再为心头那点情意所困,她既是花花游戏,今日他们便索性一刀两断。待回到门中,他自会启禀师尊,小师妹功法已然精湛,再不需他的指引。修行问道,本就不应被这些小儿女之情困囿,连月种种,都是他道心不稳,多番失态,既无先例,也再无以后。
但幽冷月色之间,她曾经的宽慰,她清新如水的笑面在他心间掠过。也罢,何必撕破脸,往后仍有百载千岁的光阴,难道他真能一直视她如不见么。不如好聚好散。
“时候不早了,下山去罢,你送我的影人,我很喜欢,多谢。“他想撑出淡然的架子,但字句间像覆了一层冰。
算了,无所谓。言罢,他已转身。只见月色下一径山路,起起伏伏,登高又跌落。
月下山间,他已离去十数步,身后忽有人将他衣袖拉住。一片热风几乎扑到他颈后。
“师兄你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还打断我说话,好不礼貌,"乔慧追上来,“我只是说我没有特意留下那绢人,我没说我不对你心喜呀。”山径转过一弯,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