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余黑白二色,乃是一幅山水图,孤峰、空谷、寒江,疏淡苍茫。
“繁月坊主说此扇有法力附着,两面画可合为一面,不知是什么神奇光景,"乔慧托腮,眉眼弯弯,仰脸来看他,“师兄让我也画一面如何?”他见过她的画。这几日下凡时,见她那随身笔记上画有许多庄稼、草木,一笔一画,工笔细致,若是业余所学,已算得不错。“你想画什么?”
在他的画上再添一画,当然问过他意见先。乔慧扬唇道:“山水画多是静凝景物,想来师兄也已画过许多,不如我添点会动的东西?画二三动物上去?”她说动物,他只当是孤鸿一行,墨影点点。但见她将绢扇翻过空白一面,开始研磨彩墨,丹红粉砂、嫩绿鹅黄,他方察觉一丝异样。
也罢,这扇子本就是她送的,她爱画什么画什么。书案旁,乔慧持笔而立,毗邻有人。方寸之间,那人冷香罩下,幽幽侵袭。这也太香了,严重影响她挥洒胸壑中的画意。乔慧略一屏息,方继续作画。但对方身量高挑,居高临下,几笔鲜亮颜色落于纸间,一道目光便紧随而上,附着她的手在游走。怎么还盯着她的画看?
好在她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扰,大作落成。几只猫儿狗儿奔走在山下溪旁。
有黄有白有黑,粉的鼻子,红花绿草。
“这,猫狗是这么画的么?"谢非池微微皱眉。她画小猫小狗,他也就随她去了,反正她一向志趣古怪。但这猫狗画得也太奇怪了些,只以寥寥数笔勾成,头大身小,圆圆滚滚,四肢甚短,但眼画得甚大。谢非池失笑:“昨日见你刻画人间作物,分明可以工笔写实,为何眼下又画得如此古怪?”
乔慧道:“我画作物是为记录其生长、细节,自要依实而画,但画点猫猫狗狗是我闲时兴趣,天马行空一点也不无不可呀。而且师兄你不觉得这样画动物更可爱些?这是我随手画小动物多年琢磨出来的规律。"她将那扇面举起,凑到他跟前。
扇面举起,光透而过,一正一反两幅画渐渐合二为一。这融合,竟是动起来的。只见画中天地苍茫,黑白孤峰高高矗立,峰前,忽缓缓升起小丘一座,上有彩墨花草、简笔猫狗,近大远小,故而猫狗大而孤峰小,猫儿狗儿蹦蹦跳跳,忽咬花嚼草,忽追逐打闹,一片热闹生机。谢非池只觉这猫狗山水很奇怪,谁会在山水前画这些?但此画乍一看便有洋洋喜气扑来,看久了,令人不禁笑起。
乔慧见他薄唇边有淡淡笑意,问道:“师兄你喜不喜欢?”谢非池点头:“还行。”
算了,世间有那么多高山流水,反倒不如这怪画别致,独出心心裁。她问罢还不满足,竟指指画上一只白猫,道:“这个像不像师兄你?"此猫明显画得比其他动物用心,优雅灵动,白得发光。“你……“谢非池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你竞有胆将我比作一动物?"他睨着她,却又不似真的动怒。
乔慧心道,不过一日过去,真是大不同了。若是以前,师兄大约会隐而不发,不愿“降格"与她计较。哎呀,如今却这么较真。谢非池将扇合起,淡然道:“你作画风格奇特,外人不一定能欣赏,闲时画以娱情便好。若你实在没有观众,我也可以为你品评一二。”“还有,画中以物喻人,可画松、竹、鹤一类有品格之物,猫狗无品,你随意将我涂画一番也就罢了,别人不一定能忍受,以后不要如此画旁人。”转眼间,那小扇已被他收起,放入一螺钿锦盒中。乔慧暗暗想道,看来师兄已忘了早上说的要考核她功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