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前国公夫人赵氏指派来绮霞院的。
那年夫人病重,怜惜大爷身旁无人照料,便令她来绮霞院服侍。
大爷念着生母的遗愿,让她留在了绮霞院。她做事妥帖,日久天长,便在绮霞院理起了事。
大爷琼枝玉树、轩然霞举,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岂能不仰慕这样的天之骄子。
她也知,当年夫人派她过来,是有意让大爷收她做通房的。
可大爷这么多年似乎对她无意,她便卖力当差,他的吩咐,她事无巨细,样样做得很好。也只有这样,大爷才能多信任她几分,留她在身边。
果然天不负有心人,大爷娶了妻,日常起居也仍会照常告知她。
毫无疑问,她是开心的。
她开始盼望,大爷能念着多年情分,也看一看她。
大爷从未对她发过火,哪怕上回她来相劝,说错了话,他也只是让她出去,若是换做旁的院里,奴婢在主子面前多嘴,早被赏板子了。
可今日,她是初次见他这般生气。
哪怕她打好了腹稿,可对上他那霍然凛冽的眼神,她敬之畏之,吓得不敢隐瞒一句。
他说的札记,极有可能就是那日掉入炭盆中的那本。可那本东西何去何从,她也不知道,她甚至都忘了这回事。
也许是被炭火烧成了灰烬。
她利落跪下:“大爷恕罪,奴婢替您收拾旧书时一时粗心,那本札记掉进了炭盆,奴婢属实是忘了……”
她再不敢往下说。
凌晏池盯着炭盆内的灰烬,面色陡然生愠,“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动我书案上的东西了?”
沉速不敢抬头,“大爷息怒,是奴婢的错,大爷罚我吧!”
她心中已觉天崩地裂。
大爷平日温润儒雅,并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她做错了事,他照样会对她勃然大怒。
是她太天真了,她只是个奴婢,她还觉得少夫人忍让她,她便能在大爷心中有一席之地了。
凌晏池逐了她出去。
即便她在雨地里跪着,房中也没有半分动静。
凌晏池并未叫她跪,是她自己在请罪。
姜芾回去后并未睡下,她想把上回在夫君书房捡回来的那本书补好,可有几张书页损毁,不能再以针线装订,她便用浆糊一页一页粘好。
粘好书后都已是后半夜,她伸了个懒腰,打算明日再还给夫君。
走到窗前,想看他房中是否熄了灯,却望见一个人跪在外面。
外头还在下着淅沥小雨,那人衣裳都湿了。
她推开门,才认出那人是沉速。
当即心头一惊,沉速大半夜的怎会跪在院中。
她困意全无,撑伞走去,发觉沉速肩膀细细抽动,似是在哭,一把伞面隔档开雨丝,她问:“沉速,你这是怎么了?”
冰冷的雨珠不再砸下,沉速蓦然抬头,双眼哭红了一片。
她仗着大爷冷淡少夫人,再加上少夫人娘家式微,愈发有恃无恐。
她本以为,少夫人对她是有敌意的,哪怕面上不显,心中定有怨念。
她没想到,少夫人竟会出来。
她再没那副傲气,“少夫人,我粗心大意,闯了大祸,将大爷的札记烧了……”
姜芾听到札记忽然就懂了。
原来正是那本书。
她无比庆幸,好在她那日拾了起来,看来对他应当是很重要。
她扶人起来,让人先回房去,“没事了,在我那里,我给粘好了。”
虽然她知夫君对沉速有意后,也会不自觉地不喜欢她,可她不愿见人跪在这淋雨。
房中,凌晏池薄唇抿成一条线。
那本札记是周濛初送他的唯一之物,他如今既不能为他伸冤,还将他的东西弄丢了。
雨水滴在窗檐,一声接一声叩入他心底。
他的耳边还回荡着沉速的哭诉。
该怪他,是他无能,怎能怪旁人。
他起身,想让她回去,不必再跪。打门开的一瞬,骤然对上一双湿润如芙蕖的双眸。
那道窈窕之影提着灯盏,似乎也欲叩门。
沉速走了,来的是姜芾。
微愣过后,他神色稍转:“你还未睡吗?”
姜芾淡淡一笑:“我若睡下,只怕夫君今夜要睡不着了。”
凌晏池不知她此话是何意,只见她双肩衣料有些许湿重,像是沾了雨水。
他将门开得更大,侧过身带她进来。
“夫君,我让沉速回去了。”姜芾吹灭手中灯盏,从怀中拿出那本勉强还能翻看的札记。
凌晏池呼吸一顿,狭长的眼眸聚了光亮,想开口,却被她抢先,“有些地方不便封装,我便用浆糊粘上了,我试了试,还能翻看。”
凌晏池拿在手上,泛黄的书封有半边被烧毁,装订的线不见,是被一页一页粘好的。书页工整,翻动流畅,虽毁了几页字迹,还多数还能看。
他喉头一动:“可沉速分明说被烧毁了?”
“那日我来书房拿字帖,顺手在炭盆里捡起来了,我记得夫君喜欢翻这本书,就拿回去试着粘缝好。”姜芾怕补的不够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