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宇“啊"了一声,刚有些委屈,就看到梁桂香把棉签扔进垃圾桶,起身离开沙发。
她起身打量他,眼神很陌生。
何志宇甚至分辨不出是梁桂香觉得打架的他陌生,还是她在意识到自己教出来的孩子会打架以后,整个人被陌生的情绪缠绕上。他忽然有些不敢和妈妈对视了。
梁桂香望着何志宇头顶的发旋,转开头朝厨房走去,和每个晚上一样开始准备晚饭,只留下一句话。
“压力大,也不学点好的。”
这场雨下得仿佛永无尽头。
冯山月已经很久没来过图书一条街了,更没有在下雨的时候来这里散过步,也没有哪次会在下车时忘记带伞。
汽车开不进小巷,冯山月不得不冒雨一路走进去。最开始她还能坦然地淋雨,用雨水浇灭她每一次想到何志宇时那些翻腾而上的情绪,到后来她开始发冷,想打伞才发现雨伞不在手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明明可以随便找个路边的店子避雨,但她像是和自己杠上了,非要走到最初定下的那个目的地。
终于,“陈记烧烤"的招牌出现在视野里。门是关着的,老板本就随性,暴雨天自然也躲懒不营业了。好在店面有屋檐,屋檐下甚至摆了套吃饭用的桌椅。雨势已经比之前小了些,没有飘进屋檐下,冯山月随便找了张椅子坐着,兜里的手机还在响,她掏出来看了一眼。
未接来电和短信的数量很多,来自不同的名字,她没有一条条查看,直接按下关机键。
世界彻底安静了,雨声像一张轻柔的网,把她裹在里面。她把书包抱在怀中,用一侧脸颊贴着湿透的面料,侧头看向巷口。朦胧的雨幕中,路灯被点亮,有几家店面的招牌也发着光,但冯山月有些看不清上面的字。
如她所愿,她的额头烧了起来,可四肢却都是冷的。身体变得很沉重,思绪却很轻盈,与这条街有关的记忆渐渐复苏。她还记得以前郑海阳和她来这里吃东西时的情景。她哥喜欢玩"你看那是什么"再趁机偷吃的游戏,她只上当过一次,之后每次都会面无表情地用筷子敲他脑门,可郑海阳还是乐此不疲地犯着贱。有时候袁驰也在,他会飞快地端起盘子,避免被大战波及到,或者配合郑海阳指向另一边,说“你看那又是什么”,随后成为第二个被打的人。大人给孩子们设了门禁时间,等天色放晚,郑海阳会一边看表一边催冯山月吃快些一一她吃到喜欢的东西时会放慢速度品尝,因此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吃完的。
如果她被催烦了,就会掏钱赶他去跑腿买奶茶,冯山月后来甚至怀疑郑海阳是为了喝奶茶故意提前催她。
郑海阳走的时候总要把袁驰也拽上,于是屋檐下的桌前只剩她一个人,她慢慢地啃着最后一串烤玉米,晃悠着脚尖,享受瞒着家长偷吃垃圾食品的快乐,等待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对她亮出手里提着的饮料,笑得像个傻子。冯山月有些疲倦地半阖上眼,淋过的雨水灌进胸腔,被她用体温悟热,变成眼泪,蓄积着晃荡着,随时有倾泻而出的风险。她蜷着身子想,还不能哭,她还没看见何志宇在她面前先哭出来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想,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哥哥有没有哭。傍晚的巷口,路灯在雨里昏黄地晕成一团,冯山月看到一个穿一中校服的熟悉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打着伞朝她快步走来。真可惜啊。
她望着那个身影,在心里昏昏沉沉地想。
是不是烧得还不够厉害,所以没出现幻觉,她能清楚地看见那张伞下的脸,并非郑海阳,是袁驰。
她看着他走近,看到他紧绷的神情,又在认出是她以后终于松了口气。袁驰在雨里喊她名字,见她没应,走入屋檐下之后收了伞,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取出手机,调出拨号界面,对她示意。“阿姨在找你。”
冯山月把下巴垫在书包上,胳膊收紧,用了点力气摇头。她的大脑因为低烧而混乱,却有一个念头十分坚定一一现在不是应对冯燕芳怒火的最佳时机,要么等她烧得再厉害些,妈妈无暇怪罪她,要么等她清醒过来,有精力想出对策。
袁驰见她这样,犹豫了一下,收好手机,空出手去探她的额头。冯山月能感觉到他的指腹是凉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但似乎她的额头温度更高一些。
她望着他的眼睛,想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却发现自己没法开口说话,整张脸都冻得发僵。
于是只好默默地想,是不是那天买题册走到这里的时候,你也想起了他,想起了那些从前的画面。
那个时候你是什么心情呢?
袁向东今天有应酬,家里的司机抽不开身,袁驰是打车来的。出租车司机等在巷口,看到他陪着浑身湿透的冯山月回来时,有些为难地说车里的座位弄湿了不好收拾。
袁驰冷着脸给他塞了两百块钱,司机闭嘴了。两人坐进后座,冯山月靠着车窗不说话,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袁驰把自己的校服脱给她披着,让她把淋湿的外套先换下来。冯燕芳打电话来问他有没有看到冯山月的时候,他就猜到出事了。他提着一颗心,跑到小饭桌的楼下,何志宇已经回来了,透过二楼的窗户能看到他在厨房帮梁桂香洗菜的背影。
冯山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