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魔王，取魔心，引魔域混乱，以换取人族与魔族的“共治提案”。
真是……太可笑了。
他在魔殿中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心。
那是一只几乎常年覆盖黑焰的手，而今却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痛。
他不明白，这种痛从何而来。
是因为她背叛他？
还是因为他曾真心相信过她？
里修冷笑了一声。
笑意扯动唇角，像是要撕裂那张本就因愤怒而冷硬的脸。他缓缓抬头，殿中无人敢接近，整个魔宫大殿空旷得像座坟墓，只有他站在中央，魔焰缠绕、煞气翻腾，却无一人应声。
他知道，没有人会靠近。
他们怕他发疯。
怕他动手，又怕他不动手。
他想毁掉这一切。
将整个魔域碾碎，再亲手踏平人族那一方所谓的“和平之地”。让他们明白，背叛魔王的代价，不只是死亡。
是连魂都不剩的湮灭。
里修知道，阴暗，罪恶，黑暗都是魔族的宿命。
可为什么，让他感受到过爱，却又将他置之死地。
所有人都怕他，没人愿意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他的命被许多人惦记着，他只能让他们怕自己。
就在这一刻，他心头忽地一动。
一丝几不可闻的波动，从内殿方向传来，像是有人在水面轻轻划过。
那是，珍珠的水池。
他停了片刻，没动。
那点波动太轻了，几乎被他全身暴躁的魔气压制得不留痕迹，可他仍感受到了。
那股气息。
小小的一团，干净而透明，不带任何混杂的味道。他曾试图从她身上寻到些什么，结果只感到烦躁消散。
她不怕他。
想到这一点，里修站起身，
他走向内殿，步伐依旧沉稳，每走一步，脚边的阴影便泛起一层波动，似有魔气在地砖之下爬行。远远的，他看见她了。
那团小小的身影正趴在温池边缘，小手扶着水面，低头盯着水里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图案。旁边的水面还飘着一个泡泡，啪地一声碎了。
她没有哭。
他本以为，她会因为感受到他的怒气而恐惧发抖或是哭泣。
但她只是安静地吹泡泡。
吹一个，笑一笑，再吹一个，再画一个笑脸。
她看见他了。
她的眼睛亮亮的，像小水珠，眼底盛着稚气未脱的好奇与欢喜。她朝他伸出手，磕磕绊绊的发出一声：“爸爸。”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却像一道细针，扎进他翻滚着杀意与愤怒的心脏里。
他站定。
魔气在他身边停滞，低气压像退潮般缓缓退去。
“你说什么？”
里修有些不敢置信。
“爸…爸！”
小人鱼越喊越起劲，笑的开心，仿佛眼里只有他。
里修愣住，他不是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看着她画的那个笑脸。
扭扭歪歪的，不对称，像是随时要被水晕开，但又莫名地、努力地，试图讨他欢喜。
她在哄他。
这个小东西，听不懂多少话，连话都说不利索，却已经试着在哄他。
还喊他，爸爸？
她把自己当作她的父亲了。
里修对这个事实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走到池边，蹲下身，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她软软地贴着他胸口，小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衣襟，笑眯眯的。
“爸爸，”她又轻轻叫了一声，像是确认。
她的声音糯糯的，细小却分明。
里修抱着她，整个人像被按住了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很微妙。
像是有团什么柔软的东西，在他坚硬得快要皲裂的胸口来回擦着，擦得他呼吸发紧，却又不敢用力。他从不被喜欢。
不被欢迎。
就算有人靠近，也是为了利益、为了活命、为了权势，都是带着目的接近他。
他习惯了。
甚至理所当然。
魔族原本就是孤独生的族群，何况是他，一个爬到最顶端、踩着万千尸骨上位的魔王。
他不需要别人喜欢。
更不需要“喜欢”这种没意义的东西。
尤其是小孩。
他从来讨厌小孩。
他们哭闹、胆小、对魔气敏感，一见他就吓得跑远。就算是魔族幼体，见到他时也会本能地战栗，不是下跪，就是逃跑。
可现在。
他低头，怀里这个软乎乎的小团子，正用两只小手扒着他衣襟，脸蛋贴着他胸口，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亮晶晶的。
像是眼底真的只装了他一个人。
不是畏惧，不是恭敬，不是顺从，也不是奉承。
喜欢。
他分辨得出来，那是纯粹到近乎烫人的一种善意。
她喊他“爸爸”。
喊得那么自然，那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