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圣旨传到国公府时,崔楹还在睡觉。
正值盛夏酷暑,床帐早已换成柔软轻薄的透骨纱,被子也是透气清凉的蚕丝被。
饶是如此,崔楹还是嫌热,烟粉色如意纹寝衣早在睡眠中褪的不见踪影,雪白的身躯整个儿横陈在外,乌云般的头发压在脑后,颈下枕着的不是枕头,而是一卷市井话本。
许是昨夜看话本时嘴里闲得难受,旁边还摆着一碟晶莹剔透的红樱桃,过夜的缘由,果肉看着有些发焉儿了,却愈发红艳起来,与雪腻的肤色映衬,夺目生辉。
忽然,房间门被推开,丫鬟翠锦急急忙忙跑进来,围到榻前柔声呼唤:“姑娘?姑娘?”
崔楹睡正香,不仅没醒,还喃喃说起梦话,嘴里反复念叨的,都是自己素日爱吃的那几样吃食。
“牡丹酥、裤带面、藕粉桂花糕……”
“烧鹅、鸡腿、大猪蹄子……”
这时,她小脸一皱,竟脱口而出自己死对头的名字:“萧岐玉。”
“萧岐玉你个王八蛋!你抢我猪蹄子做什么!”
她太过生气,以至于直接从梦里气醒了过来,睁眼看到翠锦,而不是萧岐玉那个讨厌鬼,水眸眨了两下,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舒了口气,崔楹翻身,接着睡。
翠锦哭笑不得,急声催促:“姑娘别睡了,长公主让您去福寿堂,说有要紧事找您。”
崔楹拉被子盖过头顶,刚睡醒的声音,带着黏黏糊糊的甜软鼻音:“你就说我月信来了,身上不舒服,去不了。”
翠锦哭丧着脸:“同样的借口,这个月已经用过三次了。”
谁家少女一个月能来三次月信,身体能受得了吗?
崔楹哼唧起来:“那你就说我这两日食欲不振吃不下饭,没力气过去嘛。”
翠锦看了眼乱七八糟摆了满床的零嘴儿,又看了眼小主子气血丰盈,白里透红的小脸,心想主子您编瞎话好歹也走点心。
左右劝不起来,翠锦拿出了杀手锏。
“奴婢听说啊,萧公子每日卯时便起床,准时准点习武练拳,夏天下大雨,冬天下冰雹,他都风雨无阻,从不拖延。”
翠锦趴在崔楹耳畔,啧啧叹息道:“我家姑娘样样都好,唯独赖床这桩不好,萧公子就从来不赖床,单论这一点,您就比不上人家。”
房中静寂,静到可以听到鹅梨香次第渐燃的微灼声响。
崔楹一把揭开了被子。
“扶我起来!”
……
福寿堂内,花果飘香,笑语晏晏。
长公主与太后身边的兰馨姑姑相谈甚欢,三个儿媳皆在左右侍奉,连两个孙媳也抱着牙牙学语的重孙在场,其乐融融。
她刚与兰馨谈到自己的小孙女儿,丫鬟忍冬便自外走来,福身道:“回殿下,三姑娘到了。”
大长公主自年少便要强,即便嫁入国公府,也不愿被称为“夫人”,几十年来,阖府都是尊称一句“殿下”。
“说曹操曹操便到,”长公主笑道,“快让她进来。”
话音落下不久,众人只听门口传来道轻巧的脚步声,不禁抬头望去——
日影摇曳,少女沐光而来,肌肤欺霜赛雪,乌发耀若锦缎,下着嫩绿烟纱散花罗裙,上着牡丹缠枝纹鹅黄衫,粉白细腻的小脸上,一双盈盈杏眸泛着水光,琼鼻桃腮,唇若樱桃。
崔楹眉目弯弯,进门便笑,雪白的一双小手叠在身前,屈膝道:“孙女见过祖母。”
长公主笑着叫她平身,指着兰馨道:“这是你兰馨姑姑,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
崔楹便再对兰馨福身,甜声道:“小女见过姑姑。”
兰馨含笑打量着面前少女。
京城如今盛行雅致纤细之风,故而家家闺秀有意节制饮食,追求弱柳扶风之美,这崔三姑娘倒是纤秾得宜,肌骨丰盈秀美,面色红润有光,如同一颗饱满柔媚的荔枝。
这样的鲜活美人,与将门虎子站在一起,倒也相得益彰。
兰馨点头,口吻温柔:“姑娘快起来,我今日过来,是有桩大喜事带给姑娘。”
崔楹乖巧应声,明亮的杏眸眨了下,好奇道:“什么喜事呀?”
内心却默默叹了声气。
她今年已经十六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这大“喜事”,除了关乎她的婚配,还能是什么。
兰馨笑道:“太后娘娘想起姑娘到了婚嫁的年纪,特地精挑细选,为姑娘择出一良婿,懿旨都拟好了,今日特地命我前来宣旨。”
崔楹心中咯噔一声,暗道:果然。
得知是太后赐婚,满场人喜笑颜开。
唯独崔楹的母亲孔氏,心神不宁地看向女儿,手掌紧张地攥紧帕子。
知女莫若母,闺女是个什么孽障,没人比当娘的更清楚。
作为三房独女,又是长公主排行最末的小孙女,崔楹自小便被全家惯得上天,四岁起,她连每日穿戴都要自己做主,夏天穿袄冬天穿纱,冻死热死也不将旁人的话放在心上,婚配这种大事,她能任旁人左右?
必然是要抗旨不遵,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预想到接下来的场面,孔氏默默给自己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