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长发湿潮,鼻梁细挺,唇珠微红,眉眼跌丽的“少女”。戚夭夭看呆了,连额头的痛都忘了。
“阿羽真好看……”
好一会儿,戚夭夭终于醒回神,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把阿羽拉起。她绕着阿羽转来转去,吓得发白的小脸很快就兴奋得红扑扑的。最后戚夭夭郑重地下了结论:
“比娘亲好看!”
一-阿羽不知道,对戚夭夭来说,那就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夸奖。(五)阿羽
谢琅彻底病愈那一日,被戚夭夭领出屋子,她带他乘上了山庄外出的马车。马车里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木盒,连他们一同载着,在山路上跌跌宕宕地行着。
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要做什么。
谢琅知道自己不该上这驾马车--这三年来,裴华霜从来不让他不加伪饰地露面。
八九岁的孩子正是相貌变化渐渐分明时,但惠王世子乃至后来当朝陛下登基后的大皇子,从前除了天慧,在朝中亦以容貌殊美闻名,亲近熟见之人仍能将他认出来。
而今朝中势力更迭,正是宋安两家把控中枢,如日中天。若被人发现,他只有一条死路可选。
可临行前戚夭夭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他没法拒绝。
好在那驾马车并未入京,它绕到了山庄后,最后在一棵古树旁停了下来。那里有一座新起的坟茔,离着一块尚未刻字的石碑。走下马车的那一瞬,谢琅就猜到了它下面埋着的是什么人。戚夭夭抱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往墓碑前堆,她气喘吁吁地折腾了好几趟来回,才终于搬完了。
不知从哪里学的,她放宝贝似的将盒子里的贡品堆起来,一边放一边咕哝着什么,像是在和坟茔里的他的姨母说话。什么“阿羽很好”,什么“夭夭会陪阿羽长大”,叫她不要担心,全是些没长大的小孩子才会说的傻话。
谢琅这样想着,跪在墓碑前。
一滴泪掉进了他身前的草地里。
“晚娘说,小孩子不能来看,"戚夭夭终于和墓碑聊完了,轻声轻气地和他说话,“我们偷偷出来的,不告诉他们。”谢琅想说这些贡品就算你偷偷从厨房里拿,也早该被发现了,连你的车夫多半都是你的娘亲帮你安排的,他想说你这么傻,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他明明不想哭,眼泪却扑簌簌地下。
于是戚夭夭好像被吓坏了,喊着阿羽,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没发觉手上还带着摆贡品时蹭上的泥土,又给谢琅抹成了花脸。最后连补救带道歉,手足无措的小姑娘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好一番热闹。
是谢琅本以为,从母族尽丧之后,他今生便再没资格体味的人间热闹。那天戚夭夭陪他在姨母的墓碑前待到了很晚很晚,走之前她牵着他的手,领他到那颗古树下,摸着粗粝经年的树皮,小姑娘转过来。薄了远山的夕阳的光透过树枝,落在她身上,像是碎金一样,叫她稚嫩的眉眼都熠熠发亮。
她仰着头认真又笨拙地安慰他。
“娘亲说这棵树叫怀桑树,长了很多年,很高很高,能遮风挡雨,会守着阿羽的娘亲。等你长大了,隔着好远好远就能看见它。”戚夭夭仰头,笑得眼睛弯下来。
“不管以后阿羽走得多远,看见它,阿羽就能找到娘亲了。”夕阳在那一刹那跌落山野。
谢琅的心随之一起。
轻风拂起蒲草,紧密相依,谢琅蓦然弯下腰,将仰头看他的小姑娘抱进怀里。
“好。”
“不管走多远,我都会找到。”
他的姨母,他的氏族,他的来时路。
他的……
他的夭夭。
(六)戚夭夭
戚夭夭以为阿羽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然而住进山庄的那个月月末,阿羽就又发起了一场高烧。原因是一场东厨烧起的火。
那场火并不大,很快就扑灭了,可是夭夭从来没见阿羽那个模样一一面色惨白,呼吸急促,顷刻便大汗淋漓,眼瞳圆睁,骇然神情形如厉鬼。昏过去后,又是高烧一场。
晚娘他们说阿羽那个模样,一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魇着了,说她命里有劫数,上回逃掉了,这次还是会被索了命去的。山庄里的人都叫夭夭离阿羽的屋子远些。
戚夭夭白日里答应,晚上装睡后,她趁他们没发现,就悄悄溜去了阿羽房里。
阿羽在床上挣扎着说梦话。
戚夭夭拿着沾湿了水的热布巾给阿羽擦汗,她听不清阿羽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好像很害怕。
夭夭也很害怕一一
她怕阿羽真的会死掉。
死一点都不好,再也没有声音,再也没有温度,再也不会睁开眼看她。夭夭不想阿羽死。
于是在阿羽惊悸而醒,猛地坐起身,苍白的脸,乌黑的眼,像只恶鬼似的朝她的脖子掐过来时一一
夭夭下意识地张开手,往前抱住了他。
眼底满是血丝,神志不清的阿羽蓦地僵在了她的怀里。戚夭夭不察觉,只是吓得抱紧了他:“阿羽不会死的,夭夭不要阿羽死…”她像是吓坏了,只知道重复这一句话,一边说着,她一边用很小的巴掌